零的到来，像一块投入湖面的干冰，最初激起了剧烈的反应和沸腾的气泡，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它似乎只是静静地悬浮在那里，冰冷，沉默，却并未立刻引发预期的爆炸。
一周过去了。
保安部的日常好像真的回归了“正常”。巡逻、站岗、处理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偶尔在王叔的带领下，接一些风险可控的下水道私活。新零的表现……无可挑剔。
她精准地执行每一条指令，战斗力强悍，在狩猎中效率极高，分配战利品时也毫无异议，似乎她对黑金毫无兴趣。她沉默寡言，除了必要的任务交流，几乎不参与任何闲谈。
这种“正常”，反而让李豫、王叔，乃至偷偷监控的小张感到一种毛骨悚然的不真实感。暴风雨前的宁静？还是他们真的想多了？零就只是一个被重新启用、派来干活的素体？
李豫不敢放松警惕。他贴身藏着龙珠，时刻感受着那温润的能量流，同时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自己进化后的感官和力量，生怕被零察觉到更多异常。每晚回到宿舍，他都像等待靴子落地一样，不知道那扇门何时又会被无声地打开。
林依似乎也保持着一种本能的警惕。她不再像以前那样总是下意识地靠近李豫，而是会保持一个微妙的距离，黑色的眼眸时常安静地观察着零的一举一动，像一只谨慎的幼兽在评估潜在的同类或威胁。
终于，在零到来后的第七天晚上，另一只靴子落下了。
熟悉的轻微电子音，门锁滑开。
零的身影再次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李豫的房间里。
李豫这次没有吓得跳起来，但心脏依旧猛地一缩，全身肌肉瞬间进入戒备状态。来了！
零的表情和上次一样平静。她开门见山，用那冰冷的电子音宣布：“根据观察协议，现在进行第一次周期性安全评估。请配合。”
没有寒暄，没有解释，直接就是程序化的命令。
李豫喉咙发干，涩声道：“……需要我怎么做？”
“站立不动。放松。我需要采集你的生理数据样本，并进行基础扫描。”零走上前，从制服口袋里取出一个巴掌大小、造型奇特的银白色金属仪器，一端有着复杂的传感器阵列。
李豫强迫自己站在原地，看着那冰冷的仪器靠近。他能感觉到零身上散发出的非人气息，那双纯黑的眼眸如同深渊，倒映出他紧张的脸。
仪器发出极轻微的嗡鸣，一道淡蓝色的扫描光束笼罩了李豫全身，从头到脚缓慢移动。同时，零的另一只手伸出两根连接着细微探针的导线，示意李豫伸出手臂。
李豫犹豫了一下，还是卷起了袖子。冰凉的探针轻轻贴在他的皮肤上，传来一阵极其微弱的刺麻感，似乎在抽取血液或者进行细胞层面的分析。
整个过程持续了大约三分钟。零专注地看着仪器屏幕上滚动的数据流，纯黑的眼眸中似乎有细微的光点闪烁，如同星辰在永夜中明灭。
李豫度秒如年，每一秒都担心仪器会发出刺耳的警报，指控他体内的龙珠能量或者过于活跃的基因。
就在扫描即将结束，零似乎正要开口宣布结果时——
“咔哒。”
门锁又一次发出了熟悉的、被非正常开启的轻响。
李豫心里猛地一咯噔！不是吧？！又来？！
房门被推开，林依的小脑袋探了进来。她穿着那身白色的睡袍，黑色的眼睛里带着清晰的警惕和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她的目光第一时间就锁定了房间内的零和正在李豫身上操作的仪器。
零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扫描光束熄灭。她缓缓转过头，纯黑的眼眸看向门口的林依，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仿佛只是记录下一个新的变量。
林依走了进来，反手关上门。她没有说话，只是走到李豫身边，站定，然后同样用那双黑色的眼睛，毫不避讳地直视着零。那姿态，不像攻击，更像是一种……监督和宣告。
两个同样拥有惊人美貌、气质却截然不同的“非一般”女性，再次在李豫狭小的宿舍里形成了对峙。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种无声的张力在三人之间蔓延。
李豫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这场面比面对变异尸犬还要让人头皮发麻！
零的视线在林依身上停留了大约两秒，似乎在更新数据评估。然后，她重新将注意力放回手中的仪器上，仿佛林依的出现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插曲。
“初步扫描完成。生理数据样本采集完毕。”零看着屏幕上的最终读数，用平稳的语调宣布，“分析结果：基因突变状态稳定，未检测到恶性增殖或结构性崩溃趋势。能量代谢水平显着高于基准，但波动平稳，无失控风险。体能参数持续优化，提升曲线符合正向进化模型。”
她抬起眼，看向李豫：“初步评估结论：样本‘李豫’，当前状态对公司资产及人员安全暂无直接威胁。风险评估维持‘观察级’。”
李豫长长地、暗中吁了一口气。暂时……又过关了？龙珠似乎完美掩饰了他能量的来源，而他的变异本身也被判定为“稳定”和“正向”。
然而，零的话并没有说完。她的目光转向了一旁紧紧盯着她的林依。
“但是，”零的语调没有任何变化，却让李豫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为确保评估完整性，需进一步排除潜在传播风险。常规接触传播已初步排除，但仍需验证是否存在其他密切接触传播途径。”
李豫有了不好的预感：“……什么其他途径？”
零那纯黑的眼眸毫无波澜地看向李豫的床，然后用一种讨论实验方案的语气，说出了足以让李豫社会性死亡的话：
“需要模拟并监测‘长时间共处一密闭狭窄空间’及‘共享睡眠表面’情境下的生理指标交互影响。即，进行‘共同睡眠’测试，以收集相关数据，彻底排除通过呼吸道分泌物或深度生物场接触进行传播的可能性。”
李豫：“？？？？？？”
共共共……共同睡眠？！和谁？！和你吗？！！
没等李豫从这枚语言核弹的冲击中恢复，林依却突然开口了。她似乎听懂了“一起睡觉”这个关键词，并且立刻将其纳入了自己的理解范畴。
她上前一步，站到李豫另一边，看了看零，又看了看李豫，然后用一种非常自然、甚至带着点“这很简单”的语气说道：
“一起睡。”
“可以。”
“我也要。”
李豫：“！！！！！！！”
他感觉自己快要心肌梗塞了！林依祖宗！您这是在添什么乱啊？！这不是吃馄饨啊！
零似乎对林依的加入提议进行了快速评估。她纯黑的眼眸在林依和李豫之间切换了一下，数据库可能正在疯狂计算增加一个变量后的数据可靠性和风险系数。
几秒钟后，她得出了结论：“可以。伴侣（林依）作为现有密切接触对照组，其参与有助于提供对比数据，增强测试结果的可靠性。批准加入测试。”
李豫：“……”他已经彻底说不出话来了。这个世界疯了，还是他疯了？
于是，在李豫完全石化、失去反抗能力的情况下，一场前所未有的、荒谬绝伦的“安全性评估测试”就在他的单人床上展开了。
零率先躺到了床的最外侧，身体笔直，双手交叠放在腹部，闭上眼睛，仿佛不是要睡觉，而是进入了某种低功耗待机模式。但她周身散发的冰冷气息和存在感，让那半边床铺仿佛都变成了实验室的金属台。
李豫僵硬地被林依拉到了中间。林依似乎觉得这是某种新的“游戏”或者“任务”，她学着零的样子躺下，但很快就不安分地转过身，面向李豫，一只手习惯性地搭在他的胳膊上，像是在寻找熟悉的安全感。
李豫躺在中间，身体僵硬得像一块钢板。左边是冰冷神秘、目的不明、可能随时会跳起来给他一针镇静剂的公司素体。右边是天真无邪、却拥有恐怖力量、且对自己依赖日深的改造少女。
鼻尖萦绕着两种截然不同的气息——零身上那种极淡的、类似臭氧和冷却金属的味道，和林依身上那股温暖的、淡淡的体香。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两个完全不同的生物能量场：一个内敛、冰冷、如同精密运转的仪器；一个温暖、柔和、却又潜藏着惊人的力量。
这他妈怎么睡？！！
李豫睁大眼睛望着天花板，感觉自己的神经比面对玄甲军时还要紧绷。每一秒都是煎熬。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旁边的零呼吸平稳得几乎没有起伏，仿佛真的只是个机器人。另一侧的林依，在最初的兴奋过后，似乎真的感到了困意，搭在李豫胳膊上的手渐渐放松，呼吸变得均匀绵长，竟然真的睡着了！
只有李豫，像一个被放在煎锅上的鱼，翻来覆去地内心煎熬。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李豫感觉自己快要神经衰弱的时候，他感觉到外侧的零动了一下。
他全身肌肉瞬间再次绷紧！
零并没有起身，只是微微侧过头，那双在黑暗中依旧清晰可见的纯黑眼眸看向他，低声说了一句可能是今晚唯一一句带点“人味”的话：
“你的心率、皮质醇水平、表皮电阻数据显示，你处于高度紧张状态。这会影响数据准确性。建议尝试放松。”
李豫：“……”我放松你个金属脑袋啊！
他死死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谢谢关心。”
零似乎接收到了回答，重新转回头，恢复待机姿态。
李豫彻底绝望了。
他就这样瞪着天花板，左边冰窟，右边暖炉，中间是自己这颗快要爆炸的心脏和混乱到极致的大脑，艰难地熬过了这无比漫长、诡异荒诞的一夜。
当天边渐渐泛起人造鱼肚白，窗外城市的噪音开始增大时，零准时地、毫无征兆地坐起身。
她拿出那个银白色仪器，再次对李豫和林依进行了快速的扫描。
“测试结束。数据采集完成。未检测到异常生物信号交换或能量场干扰。初步排除‘深度密切接触’传播途径。”她冷静地宣布结果，然后利落地翻身下床，整理了一下丝毫未乱的制服。
“周期性评估完成。下一次评估将在七天后。”
说完，她像完成了一项再普通不过的任务一样，悄无声息地打开门，离开了。仿佛昨晚那场足以颠覆任何人世界观的“三人同眠”只是一场幻梦。
李豫瘫在床上，感觉像是打了一场旷日持久的恶战，浑身虚脱。
林依被动静吵醒，揉着眼睛坐起来，看着李豫苍白的脸，困惑地问：“李豫？测试……结束了吗？你好像……很累？”
李豫看着窗外渐渐亮起的天空，欲哭无泪。
是啊，结束了。
但他觉得，自己的噩梦，可能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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