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弥漫的雪茄香气仿佛骤然凝固,带着甜腻的毒素,钻进李豫的每一个毛孔。黑胡子的话语落下后,并未急于催促,反而重新靠回他那张宽大得过分的椅背,如同盘踞在蛛网中央的古老蜘蛛,耐心等待着猎物在黏稠的丝线上最后的挣扎。
他深褐色的眼眸里,那点饶有兴味的玩味并未消退,反而更浓了些,仿佛在欣赏一幕精心编排的戏剧,而李豫,就是舞台上那个命运已被提线掌控的演员。
终于,黑胡子似乎觉得沉默的发酵已经足够。他并没有改变姿势,只是用那只戴着硕大宝石戒指的手,极其优雅地、轻轻弹了弹雪茄那修长的灰烬。动作漫不经心,却带着一种掌控生死的从容。
然后,他开口了。声音依旧低沉浑厚,如同陈年的烈酒,入口绵柔,后劲却足以焚心灼肺。
“那么,李少爷,”他轻轻吐出这个名字,像是在品味一个有趣的音节,“现在,摆在你面前的,有三条路。”
他伸出三根粗壮的手指,逐一屈下,动作缓慢,带着一种残酷的仪式感。
“第一,”他屈下第一根手指,指尖的宝石在灯光下折射出冰冷的光,“我可以现在就用最高加密频道,联系dYb的荷鲁斯先生。告诉他,他感兴趣的那位‘小朋友’,此刻正在我的客厅里做客。我想,这份及时的‘礼物’,足以换来荷鲁斯先生,以及他背后dYb科技的……友谊。”
“第二,”第二根手指屈下,黑胡子的嘴角勾起一抹近乎残忍的笑意,“能让荷鲁斯如此上心,甚至不惜在火星布局的人物,想必盘古生物、浩瀚能源、AK集团……都会愿意为了你,开出让我无法拒绝的天价。毕竟,你就像一座未经发掘的金矿,李先生。把金矿的消息卖给所有需要它的人,这是最符合商人逻辑的选择,不是吗?”
“至于第三……”他停了下来,第三根手指悬在半空,并未立刻屈下。他那双深褐色的眼眸如同两口深井,骤然锁定了李豫,所有的伪装和戏谑在这一刻褪去,只剩下纯粹的、冰冷的审视,仿佛要穿透他的血肉。
“……你可以自己告诉我。”他的声音压低了少许,却带着更强的压迫感,如同巨石滚落前最后的寂静,“告诉我,你——李少爷,你本身,究竟拥有什么样的价值?足以让我放弃前两条路能带来的、看得见摸得着的巨大利益,转而选择为你……保守这个秘密。”
“用你的价值,来换你的自由,或者说,换你暂时的……安全。”
黑胡子说完,便不再言语。他重新将雪茄送到唇边,深深吸了一口,然后缓缓吐出。浓白的烟雾再次升腾,将他那张隐藏在精致胡须后的脸笼罩得更加模糊,只有那双眼睛,如同穿透迷雾的灯塔,冰冷而坚定地照射在李豫身上,等待着他的回答,或者……他的崩溃。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压力如同实质般堆积。
终于,李豫抬起了头。他脸上那因为身份被揭穿而产生的震惊已经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异常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冷静到近乎冷酷的分析意味。
他没有直接回答黑胡子的任何一个选项,而是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房间内:
“黑胡子老大,您的情报网络,确实令人惊叹。”
他微微前倾身体,双手放在膝盖上,姿态不再像“龙牙”那般僵硬桀骜,而是呈现出一种谈判者的专注。
“诚然,如您所说,将我交给荷鲁斯先生,或者卖给其他任何一家出价高的公司,都能为您带来一笔可观的、立即可见的收益。”李豫语速不快,字句清晰。
“但是,黑胡子老大,”李豫话锋陡然一转,语气变得低沉而有力,“这里是新拿骚。是消息比光速传播得还快的法外之地,是无数双眼睛盯着您‘安妮女王宫殿’的地方。”
他抬起手,指向窗外——虽然隔着厚重的墙壁,但那方向仿佛指向了整个喧嚣、混乱、充满贪婪与窥探欲的新拿骚。
“您能因为一只聒噪的鸟和手下的一份报告,就认出我是‘李少爷’。那么,其他盘踞在这里的其他势力呢?那些同样拥有眼线、同样与各大公司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海盗团、情报贩子、中间人呢?”
“一旦‘李少爷在新拿骚,而且被黑胡子控制住了’这个消息泄露出去——”李豫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金属,敲打在寂静的空气里,“您面对的,将不是一个荷鲁斯,或者一场简单的拍卖。”
他直视着黑胡子微微眯起的眼睛,缓缓说道:“您将面对的,是十巨头中至少四五家同时伸过来的手,是各种或明或暗、或利诱或威胁的索求。您是把我就地拆解了分给他们?还是举办一场拍卖会,价高者得?无论您选择哪一种,都意味着您必须做出选择——选择满足一部分人,同时……得罪另一部分人。”
“为了我这样一个‘小角色’,”李豫指了指自己,语气带着一丝自嘲,却又无比尖锐,“去同时得罪多家巨头公司,破坏您在新拿骚超然中立、左右逢源的地位……这笔账,真的划算吗?”
书房内陷入了更深的沉默。
黑胡子脸上的笑容终于缓缓收敛了。他没有立刻反驳,也没有动怒,只是用那双深褐色的眼睛,重新、更加仔细地审视着眼前的年轻人。他夹着雪茄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扶手上轻轻敲击着,发出细微的“笃笃”声。
李豫的心跳在胸腔里沉重地擂动,但他竭力控制着呼吸,不让一丝一毫的紧张流露出来。他知道,自己的生死,乃至林依和李二的命运,就取决于接下来这几分钟的博弈。
烟雾依旧在缭绕,但那股浓郁的焦甜味,此刻闻起来却带着一丝冰冷的算计。
良久,黑胡子终于再次开口,声音比之前更加低沉,少了几分戏谑,多了几分真正的审视:“所以,依李少爷之见……”
李豫知道,最关键的时刻到了。他深吸一口气,说出了自己思考已久的方案。
“所以,最好的选择是——”李豫的声音清晰而坚定,“我们都保持沉默。”
“您,黑胡子老大,当作从来不知道什么‘李少爷’来过新拿骚。您的手下看到的,只是一个新来的、有点本事、干掉了血牙、名叫‘龙牙’的变异海盗,按照规矩来拜会了您这位海盗之王。仅此而已。”
“而我,”李豫指了指自己,“也会彻底忘记今天这场谈话,忘记您曾经认出过我。我只是‘龙牙’,一个想在您的地盘上讨口饭吃、或者尽快攒够路费离开的亡命徒。我会尽可能低调,不惹麻烦,尽快离开新拿骚,保证不给黑胡子老大您带来任何……多余的困扰。”
他总结道,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坦诚的务实:“这样一来,您无需得罪任何公司,无需打破新拿骚的平衡,依然可以做您逍遥自在的新拿骚之主。而我也能得到我急需的……喘息之机和时间。这对我们双方而言,是成本最低、风险最小的……双赢。”
说完这番话,李豫不再多言,只是静静地等待着黑胡子的裁决。他将他能想到的所有利弊都摊开了,将选择权交还给了这位掌控着他生死的海盗王。
黑胡子没有说话。他缓缓将雪茄递到嘴边,深深吸了一口,然后仰起头,对着天花板上那璀璨的水晶吊灯,吐出一长串浓密而规整的烟圈。烟圈缓缓上升,在灯光下变幻着形状,最终消散无踪。
他的目光似乎追随着那些消散的烟圈,变得有些悠远,仿佛在权衡着李豫话语中的每一个字,计算着每一种可能性带来的得失。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深褐色的眼眸深处,似乎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类似于“这小子倒也不全是蠢货”的意味。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李豫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能感觉到掌心因为紧张而渗出的细微汗意。林依和李二还在沉船旅店等着他,他不能倒在这里。
终于,黑胡子放下了雪茄,将其稳稳地搁在桌面上一个精致的玉石烟灰缸边缘。他重新将目光投向李豫,那双深褐色的眼睛里,所有的情绪都已敛去,只剩下一种深沉的、难以测度的平静。
他既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他只是看着李豫,看了足足有十秒钟。
然后,他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
幅度小到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但李豫捕捉到了。
与此同时,黑胡子那厚重如磐石般的声音再次响起,却不再是针对李豫,而是仿佛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规则:
“新拿骚,每天都有新人来,旧人去。我见过太多自以为是的‘过江龙’,也碾死过太多不懂规矩的蝼蚁。”
他的目光扫过李豫,带着一种最后的警告。
“记住你说的话,‘龙牙’。”他刻意加重了这两个字,“尽快离开,别给我添麻烦。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这句话,如同特赦令,又如同一道紧箍咒。
李豫心中那块巨大的石头,终于“咚”的一声落了地。他知道,他赌赢了。至少,暂时赢了。
李豫不再多言。他缓缓站起身,不再去看黑胡子那深沉难测的表情,而是集中精神,再次调动腹部的龙珠能量。
细微的、肌肉与骨骼重塑的异样感传来。黑色的鳞片开始从他皮肤下浮现,试图覆盖他的脸颊和手臂。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黑胡子,忽然开口了。他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低沉平稳,但之前那种戏谑玩味的语调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平淡的、却带着不容置疑分量的陈述。
“左右反了。”
简单的三个字,如同冰锥,瞬间刺破了李豫强行维持的镇定!
李豫的动作猛地僵住!覆盖到一半的鳞片如同潮水般停滞,卡在一种半人半龙、却又与他之前形象镜像相反的诡异状态!
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和身体。
果然!
之前他伪装“龙牙”时,是左半边脸和左臂龙化。而此刻,能量不受控制地涌向了右半边!覆盖着细密鳞片的,是他的右脸和右臂!那只狰狞的利爪,也是他的右手!
一个微不足道的细节。
一个在紧张情绪下,能量操控失准导致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失误。
却被黑胡子,精准地捕捉到了。
这一瞬间,李豫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比身份被揭穿时,更加刺骨的寒意!
这不仅仅是一个提醒。这是一个无声的警告,一个力量的展示。
它在告诉李豫:我看穿了你的一切。我看穿了你的伪装,看穿了你的强作镇定,看穿了你那番看似有理有据的分析背后,隐藏的紧张和不安。甚至,我看穿了你对自己力量那并不完美的掌控。
黑色的鳞片从右臂和右脸缓缓退去,然后再次浮现,准确地覆盖到了左脸和左臂,恢复了“龙牙”那狰狞的模样。
做完这一切,他才抬起头,看向黑胡子。
黑胡子已经重新拿起了雪茄,深褐色的眼眸平静无波,仿佛刚才那句提醒,只是随口评价了一下今天的天气。
他什么也没再说。
没有同意,也没有反对。
没有承诺,也没有威胁。
只是用那双洞察一切的眼睛,静静地看着李豫,看着他恢复成“龙牙”的姿态。
李豫明白了。
沉默,就是他的回答。
这场交易,或者说,这场被迫的合作,以一种无声的方式,达成了。
他对着黑胡子,那个重新笼罩在雪茄烟雾后的身影,微微点了点头,动作有些僵硬。然后,他不再停留,转身,迈着尽可能沉稳的步伐,走向那扇对开的深色木门。
在他身后,书房内依旧一片死寂,只有雪茄燃烧的微响,以及那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沉重的宁静。
门在李豫身后无声地滑闭,将他与那个恐怖的男人隔绝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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