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特琳烦躁地抬起被宽大卫衣袖子覆盖住的手，用力揉了揉自己的额角。那副毛茸茸的熊耳朵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与她此刻紧锁的眉头和冰冷的表情形成了极具冲击力的反差。
李豫今晚遭遇背后的真相，让她感同身受地恶心。加拉哈德·德文希尔，那个像毒蛇一样黏腻又阴险的家伙，总是用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来达到目的。
麻烦在于，这个局虽然简单，却一时让人难以找到完美的破解之法。
李豫明面上的身份，只是一个来自天空城、走了狗屎运被广厦塞进来“进修”的平民学生。他无法，也不能借助广厦集团的力量来反击，广厦不会为了这点小事向联合大学问责，这无益于巨头之间默契的遵守。
至于她猜测的、李豫背后可能存在的dYb背景……凯特琳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让dYb科技介入？那无异于将李豫的价值，更清晰地暴露在更多贪婪的目光下。斯图亚特家族或许能凭借先发优势分一杯羹，但她凯特琳与李豫之间这种相对“私人”且“可控”的交易关系，必将荡然无存。李豫会彻底沦为巨头间博弈的公开筹码，这是她和李豫都不愿看到的。
那么，难道真的要动用斯图亚特家族的力量，来“保护”李豫？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她向父亲杰兰特低头，意味着她承认自己无法独立掌控与李豫的“交易”，意味着她需要借助家族这棵大树来遮蔽风雨。更重要的是，一旦她开口求助，以她父亲那精于算计的性格，必然会顺势将李豫彻底纳入他的“长期投资”计划中。届时，李豫将不再仅仅是她的“血液供应商”和潜在的合作者，而是会被打上“斯图亚特家族未来女婿候选人”的标签，被绑上家族的战车。
一想到父亲可能露出的那种“一切尽在掌握”的虚伪笑容，以及未来可能要面对的各种令人作呕的家族社交和利益捆绑，凯特琳就觉得眼前发黑。这太荒谬了！她只是想安静地做点“小生意”，挖掘一下这个有趣“样本”的潜力，怎么就莫名其妙地要搭上自己的婚约了？
光是想想，凯特琳就觉得胃里一阵翻涌。性别不对！取向不对！感觉更不对！这实在太荒谬了！
她湛蓝色的眼眸中闪烁着挣扎与不甘，各种念头飞速碰撞，试图在家族、个人利益、对加拉哈德的厌恶以及对李豫这点微妙的、基于价值的“维护”之间，找到一个平衡点。
就在凯特琳深陷思维泥潭，烦躁得几乎要扯掉头上那顶可笑的熊帽子时，一直沉默站在她对面的李豫，开口了。
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什么情绪波动，但说出的话，却让凯特琳瞬间停止了所有内心戏，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向他。
“凯特琳小姐，”李豫的目光平静地迎上她惊愕的视线，“你之前提到的，关于暗杀加拉哈德·德文希尔的交易，还有效吗？”
凯特琳瞳孔微缩，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你……你说什么？”
李豫重复了一遍，语气没有任何改变：“暗杀加拉哈德·德文希尔的交易。我想知道，它是否还有效。”
他不是在开玩笑。
凯特琳清晰地看到了李豫眼中那片深不见底的寒潭下，隐隐翻涌的、属于掠食者的凶光。那不再是平时那个为了生存而隐忍、挣扎的青年，而是真正被触怒，开始展露獠牙的凶兽。
作为无面人和荷鲁斯手中一枚重要却身不由己的棋子，李豫内心深处一直积郁着对这被动状态的深深厌恶。他清楚自己的价值，也清楚自己随时可能被收割。他一直在忍耐，在积蓄力量，期待摆脱操控的那一天。
而加拉哈德·德文希尔，这个傲慢的贵族子弟，仅仅是为了试探和给他制造麻烦，就轻描淡写地布下了这个局。这个局不仅一石多鸟，几乎将李豫可能借力的方向全部堵死，更成功地将李豫牢牢锁死在了这张无形的棋盘上，让他动弹不得。
继续隐忍？等待加拉哈德后续可能更加刁钻、更防不胜防的谋划？
李豫仿佛已经看到了那样的未来：在广厦总部、地球联合大学、以及泰山金融内部多重势力的压力下，他疲于应付，手足无措。别说完成这个充满阳谋的“进修”任务，恐怕连自身的存在，都会在各方力量的倾轧下被轻易碾碎。
他厌恶这种命运被他人随意拨弄的感觉。
那么，破局之法在哪里？
等待救援？指望凯特琳为了他与家族妥协？或是期待无面人或荷鲁斯递来援手？
都不可能。他唯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无论是自己在经历种种事件后足以洞悉真相的大脑，还是自己这具在不断变异中获得力量的身体。
加拉哈德·德文希尔，这个不断制造麻烦的源头，已经成功激起了他体内自进化以来，一直被他强行压制着的、属于“龙”这种顶级掠食者的原始凶性。那是一种对威胁源头最直接、最暴戾的清除本能。
既然无法在规则内破局，那么，就掀翻棋盘，直接抹掉那个不断落子的棋手。
杀掉他。
这个念头一旦清晰，就如同野火般在李豫心中燃烧起来。这不仅是为了解决眼前最大的不安定因素，也是一次对自身力量的检验，更是一次对无面人和荷鲁斯底线的试探——他想看看，这两位将他视为“投资”的神秘存在，究竟愿意，以及能够，为他的肆意妄为，擦屁股到何种程度。
“你疯了？！”凯特琳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几乎是低吼出来，她甚至下意识地看了看四周，尽管知道这里绝对安全。“你知道杀了加拉哈德意味着什么吗？”
她连连摆手，那宽大的熊掌袖子在空中挥舞：“一旦你暴露，所有跟你有联系的人，尤其是我们斯图亚特家族，立刻就会成为众矢之的！泰山金融内部首先就会爆发大地震，股东家族核心成员被暗杀，这是赤裸裸的挑衅！内部的问责和倾轧就是天大的麻烦！”
她的语速极快，试图让李豫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而且，其他巨头会怎么想？他们会立刻质疑，为什么‘烛龙’要杀德文希尔家族的人？是不是我们斯图亚特家族在背后指使？是不是泰山金融，或者说我们斯图亚特，已经从你身上获得了什么足以打破平衡的、有价值的成果，所以才要清除潜在的竞争对手和知情者？”
凯特琳盯着李豫，眼神锐利：“到那时，斯图亚特家族不会再在你身上投入任何价值，反而可能为了撇清关系，第一个对你进行清算！你将成为所有巨头公开的、必须清除的目标，而不是现在这种‘悬赏虽高但大家各有算计’的状态！那千亿赏金，就真的会变成你的催命符！”
她所说的，李豫何尝不明白。
他看着情绪激动的凯特琳，缓缓摇了摇头：“我当然不会轻易出手，更不会蠢到亲自上场，留下直接证据。”
他的眼神深邃，仿佛在酝酿着一场风暴：“但我需要一个保证。”
“什么保证？”凯特琳警惕地问。
“保证在有机会的时候，”李豫一字一句地说道，目光紧紧锁住凯特琳，“斯图亚特家族，或者更准确地说，凯特琳小姐你自己，一定会成为我的助力。”
他需要的不是一个全面的、公开的庇护，那不现实。他需要的是一个承诺，一个在他动手之后，能够提供关键信息、制造不在场证明、或者在最危急时刻提供一条生路的“保险”。
凯特琳愣住了。她看着李豫，看着他那双恢复了人类形态，却依旧冰冷坚毅的眼睛。她忽然明白了，李豫提出那个暗杀交易，不仅仅是一时冲动的复仇，更是一种姿态，一种将选择权部分交到她手上的试探。
他是在问她，是愿意继续维持这种脆弱的、可能随时被外力打破的交易关系，还是愿意……将彼此的利益，在更危险的层面上，进行更深的捆绑？
他给了她一个选择，一个风险极高，但回报也可能同样惊人的选择。
客厅里再次陷入了沉寂。只有幽蓝的壁灯，无声地映照着沙发上那只“全副武装”的幼熊，和站在她面前，平静地抛出了一个惊天动地提议的男人。
凯特琳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捏紧了身上柔软的小熊卫衣布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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