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一个落雨的黄昏摸到静宁州名将祠的。朱红大门漆皮剥落,门环上的铜绿沾着雨珠,守祠人老陈正蹲在门槛上补漏雨的瓦,见我举着相机,头也不抬地说:“赶黑前得走,这地方夜里不待客。”
我早听说了这儿的传说 —— 午夜石碑会响,像有人念祭文。软磨硬泡半个钟头,老陈才松口,让我跟着他在祠里的耳房待着,再三叮嘱:“听见啥都别出去,尤其别靠近碑亭。”
耳房里堆着旧祭器,墙角的油灯忽明忽暗。老陈卷了支烟,烟丝在火光里亮了亮,他开口时,声音混着窗外的雨声:“这祠里供的三位将军,当年在陇右跟金兵打了三十多年,吴玠、吴璘兄弟守和尚原,刘锜战顺昌,都是把命拴在马上的主儿。” 他指了指窗外黑漆漆的殿宇,“光绪年间左宗棠来祭拜,说‘若无三将撑陇右,半壁江山早易旗’,还让他儿子写了祭文,刻在院前那通青石碑上。”
雨停在子时。我正昏昏欲睡,忽然听见一阵低沉的声音,像有人贴着耳朵说话,又像风卷着书页翻动。老陈猛地坐直,手指按在我肩上:“别出声,来了。”
那声音越来越清晰,是断断续续的诵读,字正腔圆,带着些陕甘口音:“…… 惟公等仗剑卫邦,血沃陇土,金戈铁马三十载,护我生民免遭铁蹄……” 我屏住呼吸,透过耳房的窗缝往外看 —— 月光像流水似的洒在碑亭上,那通青石碑在月色里泛着冷光,碑上的文字竟像是活了,一个个凸起的篆字微微颤动,仿佛有人用指尖在碑面上轻轻划过。
“我头回听见是十年前。” 老陈的声音压得极低,“也是这么个月夜,我爹走得早,我替他守祠,半夜听见这声音,以为是盗墓的,抄着柴刀就冲出去。到碑亭跟前,声音突然停了,就见石碑上的字还在颤,月光照在上面,能看见细小的水珠 —— 不是露水,是像眼泪似的往下淌。”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殿宇的门虚掩着,里面隐约有微光。老陈说,那是三位将军的神位牌,不管刮风下雨,夜里总透着点光,像有人在里头点了盏长明灯。“我爷爷说,左宗棠刻碑那天,刚把最后一个字凿完,就刮了阵大风,碑上的字亮了一下,像有金粉撒在上头。后来就有了传说,说左大人的祭文写得太真,把将军们的魂招回来了,每到月黑风高夜,就来听人念他们的故事。”
正说着,院外的古木突然沙沙作响,不是风吹的那种乱响,是有节奏的,像盔甲碰撞的脆响,又像战马踏过石板路。老陈攥紧了烟杆:“别瞅戏楼。” 我还是忍不住瞥了一眼 —— 月光下的戏楼像个蹲在地上的巨人,飞檐的影子投在地上,像张开的翅膀,又像要扑过来的爪子。“民国时有戏班来唱祭戏,半夜卸妆时,有人看见戏楼栏杆上坐着个穿铠甲的人,手里拎着把断剑,脸看不清楚,就见盔甲上的锈迹在月光下泛着红,像沾了血。”
诵读声渐渐弱了,像被月光吸走了似的。老陈起身去添油灯,我趁机往碑亭走了两步,离得近了,能看见碑上 “吴玠”“吴璘”“刘锜” 三个名字刻得格外深,笔画里像是嵌着些暗红色的东西,老陈说那是历年祭拜时洒的酒和血,渗进石头里,洗都洗不掉。
天快亮时,我跟老陈告辞。走出大门回头看,名将祠在晨雾里只剩个模糊的轮廓,古木的影子斜斜地投在地上,像三柄插在土里的剑。风里好像还飘着半句祭文,轻得像叹息,又重得像千年前的金戈铁马。老陈站在门槛上喊:“下次别夜里来 —— 将军们念旧,见着生人,容易想起当年的兵荒马乱。”
我走远了,还能听见那声悠长的回响,混在晨鸟的叫声里,落在静宁州的土地上。原来有些传说不是吓唬人的,是那些埋在土里的英雄,借着风、借着月光,跟活着的人,说一句没说完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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