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闹的年节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初四初五两天,对于终于把主要亲戚走完一圈的罗明而言,才算是真正迎来了属于自己的、带着疲惫的“休息”时光。
不用早起赶路,不用应付酒席上的寒暄应酬,可以窝在家里,守着炉火,逗逗孩子,听听收音机里咿咿呀呀的戏曲,享受片刻难得的清闲。
然而,成年人的年,尤其是作为一家顶梁柱的罗明,这个“休”字,实在名不副实。更多的是一种心力交瘁后的缓冲,一个“累”字足以概括全部。
家里的“热闹”也并未因少了外客而停歇。
罗娟挺着已经十分明显的孕肚(约莫七八个月了),堂而皇之地赖在娘家。
此刻,她正抱着罗明年前买回来招待客人的一袋奶油瓜子,咔嚓咔嚓嗑得欢快,瓜子皮吐了一地。
罗亮心疼地看着自己特意藏起来、准备慢慢享用的几包“高级”零食(话梅、果丹皮)正被罗娟毫不客气地翻出来,顿时不干了:“罗小娟!你个新媳妇!不回你许家那边走亲戚,天天赖在我家偷吃我的零食,你怎么好意思的?”他直呼罗娟的小名,带着少年人特有的不满。
罗娟眼皮都没抬,理直气壮地反驳:“这也是我家!什么叫你的零食?”她说着,还特意转向坐在炉边看报的罗明,带着点撒娇的意味,“大哥,你评评理,家里这些吃的,我有没有份?”
“这些都是我花钱买的!”罗亮强调所有权,“我不让你吃!”
“你说不让就不让啊?”罗娟嗤笑一声,挺了挺肚子,摆出一副“我是重点保护对象”的架势,“我现在是客人!你就得伺候我吃!伙食还不能太差了,懂不懂?”
“你也知道你是客人?”罗亮被她的歪理气笑了,“那也该知道‘客随主便’吧?主人家吃啥你吃啥,哪有你挑三拣四、还翻箱倒柜的道理?”
“行了!”罗明放下手里的旧报纸,揉了揉眉心,无奈地打断这对活宝兄妹没营养的斗嘴,“你们俩,加起来都快四十岁了(罗娟过年20,罗亮过年18),还跟三岁小孩似的,天天为点零嘴吵来吵去,烦不烦?”
他目光转向罗娟,眉头微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满:“许凯呢?这都初五了,他干什么去了?就把你一个人丢这儿?”这话问得直接,潜台词是:一个新婚丈夫,把怀孕的妻子长期留在丈母娘家,自己不见踪影,算怎么回事?
罗娟被大哥问得一滞,脸上却立刻浮现出一种“我男人是为我好”的幸福表情:“凯哥他去走亲戚了呀!他说我怀着孕呢,身子重,不方便到处跑,就没让我跟着去,让我在娘家好好养着。”她甚至还觉得许凯体贴。
这下子,不仅罗明皱紧了眉头,连一直安静坐在轮椅上、看似闭目养神的罗华平,喉咙里也发出一声沉闷而压抑的“嗬嗬”声,枯瘦的手指在轮椅扶手上微微敲击,显露出内心的不悦。
女婿如此行径,简直是不把罗家放在眼里!
苗凤见状,赶紧放下手里的针线活,快步走过来,先是轻轻拍了拍老伴的手背以示安抚,然后转向罗娟,语气尽量平和,却也带着一丝责备:“娟娟,年前年后,你们都走了哪些亲戚啊?你一个新媳妇,该走的礼数不能落下。”
罗娟被母亲问得有点懵,掰着手指数:“年前?没怎么走啊,就正常买了年货。过年那天是在金平姑爷家(许金平家)过的。初一凯哥上山给他家祖宗上了坟,下午就回来了。初二不是在咱们家嘛。初三凯哥说和他几个姑妈在金平姑爷家聚了聚,我没去,在家歇着了。初四和初五……我都在咱们家啊。”她说着,还理所当然地补充道,“凯哥说他今天要去他舅爷家拜年。哎呀,妈,你是不知道,凯哥家亲戚关系可复杂了,七大姑八大姨的,好些我都没见过!他说路不好走,我又大着肚子,就没让我去,我也懒得去凑那个热闹。”语气里甚至带着点“逃过一劫”的庆幸。
看着女儿这副懵懂无知、还觉得丈夫体贴的模样,苗凤真是又气又急:“你呀!糊涂!一个新媳妇,头一年,舅爷家这么大的长辈,你不去拜年?我没教过你礼数?这传出去,像什么话?人家不说你懒,只会说我们罗家没家教!”可看着女儿那高高隆起的肚子,责备的话终究没忍心说太重,只能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
一直旁听的李秀云,作为大嫂,心思更细腻些。她从罗娟话里听出了不对劲,也看到了丈夫和公婆的不满。
她放下正在摘的菜,走到罗娟身边坐下,拉着她的手,用闲聊般的语气问道:“娟娟,你出嫁时,压箱钱(嫁妆里的私房钱)还在你自己手上吧?今年过年,收了几个红包啊?够不够零花?”
提到钱,罗娟来了精神,也带着点委屈:“压箱钱当然在我手上!妈给了我五千呢!不过……现在就剩三千五左右了。”她顿了顿,撅起嘴,“今年红包就收了一个!是金平姑爷给的,还挺厚,有五百呢!往年我在家,大哥、爸妈、叔伯婶婶们,能收好多红包呢!今年就一个,大哥你今年都没给我红包!”她控诉般地看向罗明。
“压箱钱是给你压箱底的!是应急用的!不是让你随便花的!”李秀云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震惊和严肃,“五千块怎么就剩三千五了?那一千五你干什么了?这才多久?”她敏锐地抓住了关键点。
罗娟被大嫂的严肃吓了一跳,眼神有些躲闪,支吾道:“也……也没干什么……就是……就是凯哥说想买个摩托车,方便以后带我出门,还差点钱……我就……就给了他一千五……”
“胡闹!”一直沉默的罗华平猛地拍了一下轮椅扶手,喉咙里发出愤怒的“嗬嗬”声,浑浊的眼睛死死瞪着女儿。
苗凤的脸色也瞬间变得极其难看。压箱钱是娘家给女儿的底气,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动!
这才结婚多久?
就被女婿哄走了一千五?
罗明脸色铁青,直接打断罗娟还想辩解的话:“你都结婚了,还想我给你红包?等你肚子里那个出来,我给小外甥!”他语气生硬,随即推了推李秀云,“秀云,你骑车去镇上,把芳芳叫回来吃午饭。顺便……好好跟娟娟聊聊,说说这过日子、管钱的道理!”他这是把教育小姑子的任务直接交给了妻子,避免自己盛怒之下说出更难听的话,也掐灭了可能的姑嫂矛盾。
“行,我这就去。”李秀云会意,立刻起身去推自行车。
罗明又转向一脸不服气又有点委屈的罗亮:“亮子,你去趟金平姑爷家。就说我请他和群英姑过来吃午饭,商量一下年后的安排。顺便……”他眼神锐利起来,“问问金平姑爷,知不知道许凯现在到底在哪里?是去他舅爷家了,还是去了别处?”最后一句,带着明显的不信任和冷意。许凯把怀孕的妻子丢在娘家,卷走压箱钱,连舅爷家拜年都不带妻子去,这行为处处透着诡异和轻视。
罗亮早就看许凯不顺眼,此刻得了大哥的“尚方宝剑”,立刻应道:“好嘞!我这就去!”他飞快地跑出门。
堂屋里,气氛变得凝重而压抑。
罗娟似乎也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抱着肚子,低着头,不敢看父亲铁青的脸和母亲忧心忡忡的眼神。
炉火依旧噼啪作响,却驱不散这初春上午弥漫在罗家小院的寒意与暗涌。
罗明走到窗边,望着弟弟骑车远去的背影,眼神深沉。许凯,你到底在玩什么花样?看来,这个年,注定无法平静收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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