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代完毕,罗明再次拿起桌上的两个红包,带着十二分的诚恳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求:“毕主任,您的叮嘱我都记下了,太感谢您了!这点心意,真的只是感谢,没有别的意思,请您务必收下!不然我这心里……”
毕宇川看着罗明再次递过来的红包,深深地、极其复杂地叹了口气,那叹息里仿佛包含了无数难言的意味。他没有立刻去接,而是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用一种近乎耳语的、只有两人能听清的音量说道:
“小罗啊……你这是让我为难,也是在为难你自己啊。”
罗明的心猛地一沉。
毕宇川的目光变得异常深邃,仿佛能穿透人心:“这样跟你说吧。原先李院士这次来同济的会诊和手术安排,计划得非常紧凑,排期早就满了。像你父亲这种……属于择期手术,目的是改善生活质量而非紧急救命的手术,按常规流程,是根本排不进来的。”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罗明心上:“是有人……能量很大,硬生生让李院士在百忙之中,专门为你父亲这台手术‘破例加塞’进来的!这个人情……可不是我们医院,更不是我一个小小的副主任能受得起的。”
毕宇川伸出手,这一次,他没有推开红包,而是用两根手指,异常郑重地、带着一种奇特的仪式感,将罗明手中的两个红包**拿起**,然后塞回了罗明胸前的口袋里,还轻轻拍了拍。
“所以,”毕宇川直起身,声音恢复了正常音量,脸上也重新挂上那副职业化的、温和却疏离的笑容,“红包,你拿回去。你的感谢,我毕宇川心领了。李院士那边,他的医德和操守,更不需要这个来证明。我们医院的全体同仁,也都感受到了家属的感激之情。”
他的目光意味深长地锁定罗明有些失神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补充道,如同最后的宣判:
“小罗同志,你真要感谢……就去感谢那个能让李院士为你父亲破例加塞的人吧。那才是你真正该‘谢’的地方。”
轰——!
毕宇川的话,如同九天惊雷,在罗明脑海中轰然炸响!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之力,将他之前所有的不解、尴尬、甚至被拒绝的羞恼,瞬间击得粉碎!
什么意思?
这不是嫌弃红包大小!
这不是故作清高!
这甚至不是单纯的医德彰显!
这是赤裸裸的、不容置疑的划清界限!是撇清干系!是不敢沾手!
毕宇川用最隐晦也最直白的方式告诉他:这台手术,从头到尾,就不是医院层面,更不是他毕宇川这个级别能够决定甚至“承情”的!
它完全来源于一个更高层面、更强大力量的“破例”与“施恩”!
这股力量强大到让李院士这样的泰斗都必须“加塞”,强大到让毕宇川这个副主任连一个感谢红包都不敢收,生怕惹上不必要的麻烦,或者……僭越了本分!
他当然知道这个“能让李院士破例加塞的人”是谁——张波!或者说,是张波背后那个他仅仅接触过一次就感到窒息般压力的张家!尤其是那位在规划院位高权重、心思难测的张海!
一股寒意,从罗明的脚底板瞬间窜遍全身,比手术室的冷气更甚。他感觉自己像是陷入了一张巨大而无形的网,这张网由权力、人情、无法言说的规则编织而成。
他以为送红包是表达感谢,是遵循“惯例”,却没想到,在这张网里,他连“感谢”的资格和方式,都被人彻底定义了!他连向直接执行手术的医生表达心意的权力,都被更高层次的力量无形剥夺了!
这次人情欠的……哪里是有点大?
这简直是欠下了一座无法逾越、无法偿还的人情大山!
李院士是屈服于权力迫不得已才做的这台手术?
不,毕宇川的话里没有屈辱,只有敬畏和“不敢沾手”。这意味着,张家的能量,已经到了让李院士这个级别的专家也必须给予“尊重”和“配合”的地步!这台手术,是张家动用影响力“安排”下来的,是张波对他罗明“恩情”的又一次重磅加码!
还得起吗?
这三个字如同魔咒,在罗明空白的脑海中疯狂盘旋、轰鸣。
他用什么还?用那点微薄的工程利润?在张家那种庞然大物面前,他这点东西算得了什么?
他甚至连说声“谢谢”的对象,都只能指向那个他内心深处既感激又畏惧的张波(张家)。
罗明手无意识地按着胸前口袋,那里装着被毕宇川塞回来的两个红包。
“小罗?小罗?”毕宇川的声音如同隔着一层水幕传来,将罗明从巨大的震惊和冰冷的漩涡中勉强拽回现实。“医嘱都清楚了吧?赶紧回病房吧,病人差不多该回病房了。”
罗明猛地回过神,感觉脸颊肌肉僵硬得如同冻土。他强迫自己扯动嘴角,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清……清楚了,谢谢毕主任。”他甚至不敢再看毕宇川那双仿佛洞察一切的眼睛,几乎是踉跄着转身,逃也似的离开了那间让他感到窒息、荒诞又无比沉重的办公室。
走廊里消毒水的气味似乎更浓了,冰冷的光线刺得他眼睛发酸。他扶着冰凉的墙壁,深深吸了几口气,试图压下胸腔里翻江倒海的情绪和那刺骨的寒意。
算了!一个近乎自暴自弃的念头猛地窜上来,带着一股破罐子破摔的蛮劲。
船到桥头自然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眼下,天塌下来也得先顾着病床上的老爹!
他用力甩了甩头,仿佛要把那些关于权力、人情、无法偿还的恩情和悬在头顶的危机统统甩出去。他迈开步子,不再是踉跄,而是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坚定,快步走向病房区。
手术室门口已经空无一人。罗明直接奔向父亲所在的病房。
推开门,一股混合着消毒水、药味和淡淡血腥气的味道扑面而来。病房里很安静。只见罗华平被安置在一张特制的病床上——床的头部位置有一个圆形的空洞,此刻父亲的头部就俯卧在那个空洞里,整个身体呈俯卧位,腰背部缠着厚厚的白色纱布绷带,如同覆盖着一层沉重的盔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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