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明心念电转,他总不能说自己是重生回来凭经验和“感觉”知道的。
他组织着语言,尽量显得客观:“那天在现场,走廊和普通教室的完成面找平厚度明显不同。”
“走廊找平薄,大概1.5厘米,教室找平厚,我推测至少在3.5厘米以上。这差异就是为了弥补原始楼板厚度的不足。”
“如果原始板厚真是12厘米,找平层不需要差这么多。现在走廊完成面(板厚+找平)大概13.5厘米,教室如果原始10厘米加3.5厘米找平,也是13.5厘米。”
“如果按合同12厘米再加平均2厘米找平,完成面应该是14厘米才对!现场完成面标高是一致的,说明我的推测更合理!”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沉重:“波总,这种涉及结构安全的大事,我身板弱,实在经不起风吹雨打啊!这水磨石要是做了,万一将来……张总您或许能周旋,我这小虾米肯定第一个被碾死!可要是不做,只要让人知道是我罗明提出来的,挡了某些人的财路甚至……他们随便弄个‘意外’,比如工地上渣土车失灵……我这条命,恐怕也就值个几万块钱了。”罗明的脸上写满了苦涩和后怕。
“会不会……是你判断错了?”张波的声音低沉下来,眼神闪烁,显然也被罗明的话触动了,但巨大的利益和已签的合同让他难以割舍,“要不……我们现在去现场,找个地方偷偷凿开一点量一下?”
“不行!我不能去!”罗明断然拒绝,态度异常坚决,“波总,您自己想办法核实!我今天……什么都不知道,也从来没提过楼板厚度的事!”说完,他仿佛下定了决心,拿起笔,刷刷刷地在属于自己的那几份内粉和涂料合同上签下了名字。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一种划清界限的意味。
签完字,他把合同推回给张波,眼神复杂:“我的活,我签了。水磨石那份,我没碰过。现在,就等波总您……揭不揭开这个盖子了。只要盖子不揭开,合同不作废,大家相安无事。揭开了……后面的事,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了。”他签内粉合同,既是表态只做分内事,也是将自己和张波在这件事上暂时切割开。
“你他妈到底怎么回事?!给我说清楚!”张波有些急了,一把抓住罗明的胳膊,力道很大,“你刚才说的那些数据,什么荷载……到底有多大风险?”
罗明挣脱开张波的手,深吸一口气,用尽可能清晰的语言解释:“做了水磨石,恒载荷(永久荷载)会大幅增加。10厘米厚的c25混凝土现浇楼板,设计活荷载(可变荷载)一般是200公斤每平方米。现在已经有平均约3厘米厚的找平层(水泥砂浆,容重按2000kg\/m3算),每平方自重增加了60公斤(0.03m * 2000kg\/m3= 60kg)!这已经占掉了一部分安全余量。”
“如果再做最薄也要1.5厘米的水磨石(容重大,按2400kg\/m3算),每平方又增加36公斤(0.015m * 2400kg\/m3= 36kg)。这样,恒载就增加了96公斤。活荷载设计值200公斤,减去恒载增加的部分,实际能承受的活荷载就只剩104公斤左右。也就是说,一个平方米上站两个稍胖点的学生(按人均50kg算),就逼近极限了!这还是在楼板单跨小于4米、受力相对均匀的理想状态下!”
罗明盯着张波的眼睛,加重语气:“而我那天看得很清楚,普通教室的楼板单跨绝对超过了4米,大概有5米左右!跨度越大,楼板中心区域的弯矩越大,实际承载能力会进一步打折!在这种跨度和荷载下做水磨石,活荷载的余量可能连80公斤都不到!学生稍微密集一点,比如课间操后涌进教室,或者开班会挤在一起,楼板就会发出异响,出现细微裂缝,长期下去……后果不堪设想!这不是危言耸听,这是结构力学的常识!而且,水泥只是c25的,强度并不算高。”
张波听着罗明条理清晰、数据确凿的分析,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他瘫坐回老板椅,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妈的!我说三建那帮孙子怎么这么好心,把这几栋楼的水磨石也打包甩给我了!还以为是看科教楼干得不错,给我的甜头补偿呢!原来他妈的是个烫手山芋!不,是个雷!”
他点燃一支烟,狠狠吸了几口,烟雾缭绕中,眼神里挣扎着侥幸与后怕:“可是……罗明,这合同我已经签了!定金都打过去了!现在反悔,违约金不是小数!而且……就像你说的,这事捅出去,得罪的不是一个两个人,是后面整个链条!三建、设计院、监理……甚至可能还有……”
他没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再说了,你说的这些数据,虽然擦边,但真出了事,房建质检的来了,几顿好酒,塞点……说不定也能糊弄过去?一个平方站三个人?教室里平时哪能那么挤?”他试图说服自己,也说服罗明。
罗明看着张波脸上的挣扎和那一丝顽固的侥幸,心里一片冰凉。
他恍然意识到,现在是1995年!建筑行业的规范执行、监管力度、安全意识,远没有他重生前经历的那么严格和完善。很多人,包括张波这样的老板,还抱着“差不多就行”、“出不了大事”、“关系能摆平”的思维。
“波总,”罗明的声音带着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也许现在的标准没那么高,也许……真能糊弄过去。但万一呢?万一哪天学生多了,楼板真出了问题,哪怕只是裂缝渗水,引起恐慌,追查下来……我们签了合同,干了活,就是第一责任人!到时候,几顿酒还能把裂缝喝没了?把塌了的楼喝回去?”
他顿了顿,提出一个折中但风险转移的方案:“要不……这样?波总您以通达公司的名义,给三建总包方正式发个技术联系单?”
“把现场观测到的找平层厚度差异情况做个说明,提出对原始楼板厚度可能存在疑问,并基于此,对在教室内大面积铺设水磨石地面可能带来的结构荷载增加表示担忧,建议进行结构复核或变更面层做法?”
“这样,我们把风险提示上去,责任就部分转移了。如果三建同意并书面批复让我们按原方案施工,那我们也算有依据,规避了部分风险。如果他们不同意或者要求变更,那正好!”
张波皱着眉头,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沉默了足足有一分钟。烟灰缸里已经摁灭了好几个烟头。罗明提出的方案,是眼下唯一能既不完全撕破脸,又能撇清部分责任的办法。虽然向三建提这种质疑本身也有风险,可能引起对方不快,但总比闷头干等着炸雷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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