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塔纳的引擎在寒夜里发出沉闷的低吼,车窗外的雪下得愈发疯魔,像无数白色的飞虫扑向玻璃,雨刮器左一下右一下地徒劳摆动,留下两道转瞬即逝的清晰轨迹。
罗明握着方向盘的手冻得有些僵硬,指腹反复摩挲着冰凉的真皮,试图搓出一点暖意——这鬼天气,温度计怕早就跌破零下十度了。
他腾出左手往手心呵了口白气,白雾刚散开,指尖又迅速凉透,连带着胳膊都泛起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车轮碾过结冰的路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像是在咬碎这雪夜的寂静。
就在这时,副驾座位上的手机突然“嗡嗡”震动起来,屏幕亮起的光在昏暗的车厢里格外刺眼。罗明扫了一眼,末尾四位“8357”的号码跳进眼里——是工地门口李记杂货铺的公用电话。
他心里“咯噔”一下,这个点的电话,十有八九是出事了。
他歪头用肩膀夹住手机,右手划开接听键,刚要开口,电话那头就传来一阵急促的喘息,夹杂着杂货铺里老旧电视机的豫剧唱腔,还有李叔大着嗓门的吆喝:“让让道!人家急着打电话呢!这孩子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
“大明!是我!”李志文的声音像被寒风冻裂的木头,又急又哑,背景里还能听到工友压抑的抽噎声,“志远……志远他出事了!刚才三个工友跟头受惊的兔子似的跑回宿舍,脸都白了,说他们跟志远去金太阳玩,不知咋就跟里面的保安吵起来,后来推搡着就打起来了!那帮兔崽子没种,自己撒腿跑了,把志远一个人撂在那儿被人扣下了!我这从工地疯跑过来,在李叔这儿借电话——我现在就回宿舍叫人,带上钢管扳手,非得把志远抢出来不可!”
罗明猛打方向盘,避开前方一块突起的冰棱,车身剧烈晃了晃,他死死攥住方向盘稳住方向,声音透过听筒传过去,沉稳得像工地上凝固的混凝土:“志文哥!你先在杂货铺门口站着别动!我知道这件事了,正在开车过来。”
寒风从车窗缝钻进来,带着刺骨的冷意,他下意识缩了缩脖子,把外套领口又拉紧了些,竖起的衣领蹭得下巴生疼,“别冲动!你听我说,金太阳那种地方,门口肯定有他们的人盯梢,你带着工友揣着家伙往那儿闯,不是救人,是把你们全搭进去!他们既然扣了志远,肯定等着咱们急,你这一闹,正好中了他们的圈套。”
电话那头突然静了,只有李叔递搪瓷杯的“哐当”声,还有电视机里“刘大哥讲话理太偏”的唱腔在喧闹。过了几秒,李志文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浓浓的自责和无措:“可……可我不能不管啊!志远是我亲弟弟,跟着我来工地吃苦,平时连句重话都不敢跟人说,哪见过这种场面?万一他们打他咋办?工友说对方手里有家伙,刚才拉架时就没轻没重的……”
“你越急越容易出乱子。”罗明的车爬上一个小坡,远处的路灯在雪雾里晕成一团团模糊的黄,他放缓车速,语气里添了几分安抚,“我刚跟对方通过电话,那叫豹哥的,听声音就是个混社会的地痞,不是真敢动刀子的主儿。这种人扣人,图的是钱,不是命。你现在带人过去,反而让他们觉得咱们慌了神,说不定还会故意刁难志远,本来五万能解决的事,得讹十万。”他抬手抹了把额头,不知是渗的汗还是车窗飘进来的雪沫,冰凉一片,顺着眉骨往下滑。
“可……可十万块啊……”李志文的声音带着为难,背景里能听到他急促的呼吸声,像是在使劲忍着眼泪,“这眼看要过年了,兄弟们的工资刚发下去,我手里就万把,……”
“钱的事你别管,我来想办法。”罗明斩钉截铁地说,车窗外的雪突然下得更急了,打在玻璃上“噼里啪啦”响,像是在敲鼓,“你现在回工地宿舍,把那几个跑回来的工友看好,别让他们再瞎传消息,更别让他们偷偷去找人——添乱的事咱不干。”他顿了顿,声音柔和了些,“我到了金太阳跟对方接上话,先听听志远的声音,确认他没大碍,就回电话到李叔的杂货铺,你让李叔守着电话,别走开。”
“大明……”李志文的声音哽咽了,“这……这太麻烦你了。都怪我,晚上志远说想跟工友出去逛逛,我就该拦着他的,那地方一看就不是正经人去的……”
“现在说这些没用。”罗明的车拐过街角,远处“金太阳”的霓虹灯在雪雾里闪着妖冶的红光,像只蛰伏在暗处的野兽,“你在宿舍等着,让食堂大师傅多烧点热水,煮锅姜汤——等我把志远带回去,哥俩正好喝口热的暖暖身子。”
他呵了口白气,看着车窗上凝结的冰花,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放心,志远是咱们的兄弟,我不会让他出事的。这种场面我见得多了,他们要的是钱,咱们按规矩来,保准能平平安安把人接回来。”
电话那头传来李志文吸鼻子的声音,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他哑着嗓子说:“行,大明,我听你的。我这就回宿舍,让李叔把电话擦干净等着。你……你路上慢点,雪大,路滑,别着急。要是……要是他们真不讲理,你就给李叔打个电话,我带着兄弟立马赶过去,就算拼了命,也不能让你俩在那儿受委屈。”
“瞎琢磨啥。”罗明笑了笑,笑声透过听筒传过去,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就是送钱赎人,多大点事。你在宿舍烧好姜汤等着,等我们回去喝热乎的。”他抬手拍了拍方向盘,像是在给自己鼓劲,“挂了啊,我快到地方了。”
挂了电话,罗明把手机扔回副驾,伸手去够保温杯。
杯壁上结着层薄霜,他拧开盖子,一股热气扑面而来,混着淡淡的姜枣味——出门前李秀云硬塞给他的,说天冷喝着暖身子。
他仰头喝了一大口,热流顺着喉咙往下淌,熨帖了冰凉的五脏六腑。
车窗外的雪还在下,寒风穿过路边的光秃秃的树枝,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在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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