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是板房搭建的，年后大部分工人还没回来，只有零星几间亮着灯。他住的 302宿舍在最里面，推开门，一股淡淡的炭火味扑面而来——赵明辉果然帮他生了炭火，盆里的煤块还泛着红光。
宿舍不大，一张铁架床，一张木桌，一把椅子，墙角放着个旧衣柜。
桌上蒙着层薄灰，但赵明辉特意把他之前留下的施工图纸、安全帽擦得干干净净，图纸上还压着个笔记本，是他去年记的施工日志。罗明放下帆布包，先把窗户打开条缝通风，又拿起抹布擦了擦桌子、椅子。
铁架床上铺着他去年盖的薄被，赵明辉帮他晒过，还带着点阳光的味道。
他把母亲塞的厚棉袄叠好放在床头，又从包里掏出腌萝卜、炸馓子，放在桌上的搪瓷盘里——这些都是老家的味道，看着就暖心。
收拾完，罗明坐在木桌前，翻开施工日志。
去年的字迹还带着匆忙，记录着 39号楼的加固进度、材料进场情况，还有恒信水泥事件、张海峰争权的琐事。他指尖划过“12月奠基三栋，四层进度”的字样。
他掏出手机，给李秀云打了个电话：“我到工地了，宿舍挺暖和，老赵帮我收拾好了。你们在家别担心，等我周末找好房子，就接你们过来。”
电话那头传来罗欣的声音：“爸爸，我想你了！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罗明笑着说：“快了，等爸爸把工地的事安排好，就回去接你和弟弟。在家要听话，别惹妈妈生气。”
挂了电话，罗明觉得有点饿，从包里拿出煮鸡蛋，又泡了碗泡面。
泡面的香味在小宿舍里弥漫开来。
吃完泡面，他把碗洗干净，放在桌角，又去检查了下炭火盆，添了块煤。
然后拿起安全帽，擦了擦上面的水泥渍——这顶安全帽陪他走过了常青花园的大半项目，从市一建到华建，从加固到内装，见证了太多的跌宕。
窗外的工地静悄悄的，只有塔吊的轮廓在夜色里沉默矗立，远处的路灯亮着，像星星落在地上。罗明坐在桌前，看着施工进度表，心里忽然变得格外踏实——虽然独自住在工地宿舍，没有家人在身边，但这里是他的“战场”，是他能靠着双手把事情干明白的地方。
炭火盆里的煤块烧得正旺，台灯的光暖融融的，小宿舍里虽然简单，却透着一股安稳的气息。罗明知道，年后的项目还有不少硬仗要打，但只要守住规矩、护住人心，就没有迈不过去的坎。
他走到窗边，望着远处的城市灯火，心里想着老家的家人，想着工地上的兄弟，嘴角不自觉地扬起——这就是他的生活，有牵挂，有责任，有奔头，虽然平凡，却踏实。
1996年正月初七的午后，三镇的阳光带着年后特有的温和，斜斜地洒在华建集团总部大楼的玻璃幕墙上，反射出淡淡的金光。
大楼前广场上的红灯笼还在寒风里晃悠，只是底部的积雪已化了大半，在地面积成浅浅的水洼，几个刚吃完午饭的员工踩着水洼往楼里走，手里攥着温热的搪瓷杯，杯沿冒着白气。
罗明拎着帆布包站在大楼门口，指尖蹭过包上绣的“洋河”二字——这是母亲苗凤去年特意给他缝的，说是让他走到哪儿都记着老家。包里的馓子还带着油香，洋河大曲的瓷瓶硌着胳膊，他原本想上午来给张波送特产，没成想中午接到行政部的电话，说复工会议改到了下午三点，只好先去临时办公位落脚。
临时办公位在 10楼工程部区域，罗明刚走到走廊，就听见行政部的小姑娘李娜在工位上打电话：“妈，我下午开完工会就回去，您别等我吃饭……”见罗明过来，她赶紧挂了电话，笑着递过来一杯热茶：“罗经理，您回来啦！过年回老家带好吃的没？我听老赵说您老家的炸馓子特别香！”
“带了点，等会儿给你拿两包。”罗明接过热茶，暖意顺着杯壁传到掌心，“会议资料都准备好了？”
“早准备好了，放在 12楼会议室桌上呢，每个座位都摆了一份。”李娜指了指电梯口，“张总刚上去，说让您到了直接去会议室。”
罗明谢过李娜，把帆布包放在自己的空工位上——桌上还留着去年没看完的施工规范，键盘上蒙着层薄灰，他随手擦了擦，又拿起手机给赵明辉发了条短信：“我在总部开复工会，工地材料下午要是到了，让老郑盯着清点，有问题随时打电话。”
短信刚发出去，老赵的回复就来了：“放心罗总，我跟老郑在材料库等着呢，供应商说三点前准到。”
看了眼时间，两点四十分，罗明拿起桌上的会议资料，快步走向电梯。电梯里遇到了工程部的老吴，他手里拿着个笔记本，上面记满了密密麻麻的字，见了罗明，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明子，过年没少喝吧？看你脸有点红。常青花园那 14栋楼，年后能咬住进度不？”
“喝了两杯老家的酒，不碍事。”罗明笑着点头，“进度没问题，材料和工人都安排好了，初八复工就能上正轨，七月完工稳得很。就是 39号楼的加固，还得跟公司申请点特殊材料，之前跟老周提过，等会儿开会再说说。”
电梯“叮”地一声到了 12楼，两人并肩往会议室走。走廊里静悄悄的，只有会议室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轻微的翻纸声。推开门，长条会议桌已经坐了不少人，深绿色的桌布上摆着会议资料、茶水杯，桌角的盆栽叶片上还挂着水珠——显然是刚浇过。墙上的投影幕布正循环播放去年的项目照片，常青花园一期封顶时的画面格外显眼：罗明穿着沾满水泥渍的工装，和工人一起扯着橙红色的安全旗，身后的楼体刚卸下最后一块脚手架，在阳光下泛着崭新的灰白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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