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死一般的寂静。
虎口山坳的阵地上，除了几处隐蔽的哨位，再也看不到一个站着的人。战士们蜷缩在冰冷的岩石后面，将所有能盖的东西都裹在了身上，抵御着山顶刺骨的寒风。
经过一天一夜的血战，他们打退了鬼子一个联队的疯狂进攻，但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弹药所剩无几，药品更是消耗殆尽，几十名重伤员躺在山坳最深处的避风口里，发着高烧，不断地发出痛苦的呻吟。
指挥部里，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
林啸天、赵峰、周平，还有王虎和李振，几个核心指挥员围着一堆微弱的篝火，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疲惫和凝重。
“团长，不能再这么等下去了！”王虎第一个打破了沉默，他焦躁地搓着手，“山下的鬼子虽然暂时退了，但他们并没有走远，就把我们死死地围在山脚下！我们的粮食最多还能撑两天，弹药更是打一仗就没了！最要命的是伤员，再得不到救治，他们……”
王虎说不下去了，这个铁打的汉子，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哽咽。
“老王说的对。”三营长李振也沉声说道，“我们现在就是被困在笼子里的老虎，虽然暂时安全，但鬼子只要把笼子焊死，我们早晚都得饿死、困死在这里！”
“那能怎么办？”参谋长周平叹了口气，指着简易的地图，“鬼子吃了个大亏，现在肯定把周围所有下山的路都封死了。我们想突围，比登天还难！”
所有人都沉默了。这是一个死局。一个谁也看不见出路的死局。
“谁说我们要突围了？”
就在这片绝望的寂静中，林啸天突然开口了。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了层层涟漪。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他的身上。
只见林啸天缓缓站起身，走到山坳的边缘，指着山下那片灯火点点的日军营地。
“弟兄们，你们看。”他的声音在夜风中显得异常冷静，“鬼子昨天被我们打怕了，打疼了。他们现在肯定认为，我们这群残兵败将，正躲在这山上瑟瑟发抖，连喘气都不敢大声。他们睡得正香，吃得正饱，做梦也想不到，我们敢下山去找他们的麻烦！”
“下山？”王虎愣住了，“团长，你……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很简单。”林啸天转过身，一双眼睛在黑暗中亮得吓人，“与其坐在这里等死，不如我们主动出击，去鬼子的营地里，给他们送上一份大礼！”
“夜袭敌营？！”周平失声叫道，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团长！你疯了？！我们现在是什么情况？兵疲马乏，弹尽粮绝！我们放弃高地优势，主动下山去攻击兵力是我们数倍的敌人？这不是去找死吗？”
“参谋长，我没疯。”林啸天的声音依旧平静，“我问你，我们现在最缺什么？”
“什么都缺！缺粮食，缺弹药，缺药品！”
“没错！”林啸天点点头，“那这些东西，哪里最多？”
他再次指向山下的日军营地。
“鬼子的营地里！他们的仓库里有我们吃不完的罐头，有我们打不完的子弹，有能救活我们所有伤员的药品！”
“我们现在下山，不是去送死，是去抢！是去给自己抢一条活路出来！”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力量，“鬼子以为我们累了，疲了，不敢动了！这恰恰是我们最好的机会！今晚，我们就趁着他们戒备最松懈的时候，杀下去！烧了他们的帐篷，炸了他们的装备，制造一场天大的混乱！让他们也尝尝，什么是坐立不安，什么是热锅上的蚂蚁！”
“这一仗，我们不求全歼，只求捣乱！只要把他们的营地搅得天翻地覆，他们就必须重新部署，就必须后撤休整！那我们，就有了突围的机会！就有了喘息的时间！”
一番话说得所有人目瞪口呆，随即又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开始燃烧起来。
这是一个疯狂的计划，一个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计划！
“干了！”王虎第一个跳了起来，他双眼通红，脸上是嗜血的兴奋，“娘的！坐着等死算什么英雄好汉！团长，你说怎么干！我一营的弟兄，眉头要是皱一下，就不是爹生娘养的！”
“没错！”李振也把大刀往地上一插，“与其窝囊地死在这山上，不如下去跟鬼子轰轰烈烈地干一场！我三营的弟兄，早就憋着一肚子火了！”
“好！”林啸天看着重新燃起战意的众人，重重地点了点头，“但是，这一仗，不是所有人都能去！我需要一支敢死队！”
“我命令！”
“到！”
“王虎、李振！你们各自在营里，挑选五十名身手最好、胆子最大、晚上眼睛能看清路的老兵！凑齐一百人！”
“是！”
“李剑！”
“在！”
“你带着侦察股和狙击小组的所有人，作为行动的尖刀！你们的任务，是摸掉鬼子的暗哨，为大部队开路！”
“是！”
“周平！赵峰！”
“在！”
“你们两个，带领剩下的所有弟-兄，留守阵地！一旦我们山下得手，鬼子必然会发疯。你们的任务，就是把所有能用的东西都用上，石头也好，木头也好，哪怕是用牙咬，也必须给我守住这条唯一的退路！”
“团长！”赵峰急了，“你亲自带队太危险了！让我去！”
“政委，这是命令！”林啸天的语气不容置疑，“后方比前方更重要！我把所有弟兄的命，都交给你和参谋长了！”
“我，林啸天，亲任敢死队队长！”
“现在，都去准备吧！一个小时后，我们出发！”
一个小时后，一百二十多名精锐的战士，在山坳的后方集结完毕。他们将身上所有能发出声响的东西都取了下来，脸上涂满了黑色的锅灰，每个人手里，都拎着一把上了刺刀的步枪和几颗拧开了盖的手榴弹。
“弟兄们。”林啸天站在他们面前，声音压得极低，“今晚，我们没有后援，没有退路。我们就是一群下了山的疯虎！我们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用我们手里的刀和枪，在鬼子的营地里，撕开一道口子，抢出一条活路！”
“出发！”
没有多余的废话，林啸天一挥手，第一个转身，带着这支沉默而致命的队伍，顺着一条只有山羊才能通过的陡峭小路，悄无声息地，向着山下的地狱，潜行而去。
午夜，日军营地。
渡边大佐正烦躁地在他的指挥帐篷里来回踱步。白天的惨败，让他颜面尽失，山田联队的士气也跌落到了谷底。
“报告大佐阁下！外围警戒一切正常！”一名军官走了进来。
“八嘎！”渡边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让士兵们都警醒一点！我不相信那些支那人会一直龟缩在山上！”
“哈伊！”
军官退下后，渡边灌了一口清酒，看着远处那座在夜色中如同巨兽般蛰伏的山峰，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等着吧，天一亮，等我的援兵和重炮一到，我就会把那座山头，连同上面的所有老鼠，都炸成粉末！”
他完全没有注意到，在他营地防御最薄弱的西侧，一百多道黑色的影子，已经如同鬼魅一般，悄无声-息地越过了第一道警戒线。
“噗！”
“噗！”
李剑和他手下的侦察兵，如同黑夜中的死神，用最原始的匕首和十字弩，干净利落地解决掉了几个打瞌睡的鬼子哨兵。
敢死队，成功地潜入到了日军营地的腹地！
林啸天对着身后的王虎和李振，分别打出了几个战术手势。
王虎和李振心领神会，立刻带着各自的队伍，朝着两个不同的方向——粮草辎重区和弹药堆放区，悄悄地摸了过去。
而林啸天自己，则带着狙击小组，如同一把最锋利的匕首，直插鬼子的心脏——那顶灯火通明、外面有重兵把守的指挥帐篷！
“动手！”
随着林啸天一声低喝，行动开始了！
“轰隆！”
最先发难的，是王虎的方向！几十名战士将捆扎在一起的集束手榴弹，奋力扔进了鬼子堆放粮草和帐篷的区域！剧烈的爆炸，瞬间引燃了干燥的草料和棉布，冲天的火光，如同火山喷发一般，照亮了半个营地！
“着火了！粮草库着火了！”
“敌袭！有敌袭！”
整个日军营地，瞬间从睡梦中被惊醒，无数只穿着兜裆布的鬼子，从帐篷里惊慌失措地冲了出来，乱成一团。
“八嘎呀路！快去救火！”
就在所有鬼子的注意力都被大火吸引的瞬间，李振的方向也动手了！
“轰！轰！轰！”
几十个炸药包，被同时扔进了鬼子临时堆放在卡车上的弹药箱里！
“轰隆隆隆隆——！”
一连串更加剧烈、更加恐怖的殉爆发生了！无数的子弹和炮弹被引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十几辆军用卡车，被炸得飞上了天，燃烧的钢铁碎片，如同流星雨一般，向四周疯狂泼洒！
“杀啊——！”
趁着鬼子彻底陷入混乱，王虎和李振带着他们的弟兄，从两个方向，如同两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进了鬼子混乱的营地！
“为了死去的弟兄们报仇！”
“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敢死队员们红着眼，将所有的悲愤和绝望，都化作了射向敌人的子弹和劈向敌人脑袋的刺刀！
“纳尼？！”指挥帐篷里，渡边大佐被这突如其来的剧变惊得目瞪口呆，他甚至来不及穿上军装，就拔出指挥刀冲了出来。
“快！组织反击！组织反击！”他歇斯底里地咆哮着。
然而，迎接他的，是一颗冰冷而精准的子弹。
“砰！”
林啸天的枪，响了。
渡边大佐的咆哮声戛然而止，他的眉心处，多出了一个血洞，身体晃了晃，重重地倒在了燃烧的帐篷前。
最高指挥官，再次阵亡！
整个日军营地，彻底陷入了群龙无首的、末日般的混乱之中！
“任务完成！”林啸天冷静地对着步话机下达了最后的命令，“所有人！不要恋战！按照预定路线！撤退！”
“是！”
敢死队员们开始交替掩护，向着来时的方向，杀出一条血路。
他们来的时候，如同黑夜中的鬼魅，悄无声息。
他们走的时候，却给敌人留下了一片燃烧的地狱和无法磨灭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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