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阳镇的战斗硝烟尚未散尽,镇公所的院子里,已经变成了独立团最繁忙的临时指挥部。
缴获的武器被迅速清点入库,伤员被安置在腾出来的民房里,战士们正狼吞虎咽地吃着缴获来的白面馒头和猪肉罐头,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一股打了大胜仗的兴奋劲儿。
“痛快!他娘的,这仗打得真他娘的痛快!”王虎一屁股坐在门槛上,一边往嘴里塞着肉,一边含糊不清地吼道,“有炮有枪,子弹管够!打鬼子跟砍瓜切菜一样!团长,下一仗咱们打哪儿?县城?我早就看那里的鬼子不顺眼了!”
“打县城?”参谋长周平瞪了他一眼,“你小子是吃了几口肉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县城里有一个联队的鬼子,还有重炮和城防工事,就凭我们这点人,冲上去就是送死!”
“那怎么办?咱们就守着这一个镇子?”王虎不服气地说道,“好不容易打了这么个大胜仗,士气正旺,总不能就这么歇了吧?”
指挥部里,刚刚还沉浸在胜利喜悦中的干部们,也纷纷议论起来。是见好就收,返回根据地休整,还是趁热打铁,继续扩大战果?这是一个摆在所有人面前的难题。
“都别吵了。”
林啸天冷静的声音,让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他没有参与争论,只是默默地将一张缴获来的、更加精细的军用地图,铺在了地上。
“弟兄们,都过来。”他招呼着所有人围了上来。
“你们看。”他用一根树枝,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圈,将青阳镇和周围十几个大大小小的村庄都圈了进去,“青阳镇,只是鬼子伸出来的一根手指头。我们把它砍断了,鬼子会疼,但他死不了。而这些村子……”
他的树枝,在那些代表着村落的黑点上,一个一个地点了过去。
“这些村子,才是鬼子的手掌!每一个村子,都驻扎着少则一个排,多则一个连的伪军,还有几个鬼子兵当太上皇。他们就像一张巨大的蜘蛛网,把这方圆几十里的老百姓,都死死地网在里面,吸他们的血,吃他们的肉!”
“我们打下了青阳镇,只是在这张网上撕开了一个口子。如果我们现在就走,不出三天,鬼子就会派兵重新占领这里,而周围村子里的伪军,会变本加厉地报复老百姓!我们这一仗,就白打了!”
“那您的意思是?”政委赵峰问道。
“打!”林啸天的声音,如同出鞘的利剑,冰冷而又锋利,“不但要打,还要连成片地打!我们要趁着鬼子主力还没反应过来,指挥系统还是一片混乱的时候,用最快的速度,把这张蜘蛛网,给我撕个粉碎!把这些村子,一个一个,全部解放出来!”
“解放?”
这个词,让在场的很多老兵都愣了一下。他们打过伏击,拔过据点,但“解放”一个地方,对他们来说,还是一个新鲜而又神圣的词汇。
“对!解放!”林啸天的声音,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力量,“把鬼子和汉奸,从我们的土地上,一个不留地全部赶出去!把土地和政权,重新还给老百姓!我们要让这片土地上的人知道,谁,才是他们的子弟兵!谁,才是能给他们带来安稳日子的军队!”
“我命令!”
“到!”
“炮兵连!陈大山!”
“在!”
“我给你一个小时!把所有的山炮和迫击炮,都给我拉到镇子北面的高地上!我要你用炮火,覆盖我们接下来要进攻的所有目标!”
“是!”
“王虎!一营!”
“有!”
“你的目标,东边的李家沟和王家庄!这两个村子互为犄角,我要你在炮火准备之后,同时发起进攻!天黑之前,必须给我拿下!”
“是!保证完成任务!”王虎的脸上,写满了嗜血的兴奋。
“李振!三营!”
“在!”
“你的目标,南边的张家湾!那里只有一个排的伪军,但地形复杂。拿下之后,立刻向西,配合二营,进攻黑石村!”
“是!”
“二营!张武!”
“在!”
“你们作为总预备队!随时准备支援任何一方!同时,负责清剿残敌,组织群众!”
“弟兄们!”林啸天看着一张张战意昂扬的脸,“分区主力正在正面战场和鬼子血战,为我们创造了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我们能做的,就是把鬼子的后方,给他搅个天翻地覆!”
“告诉战士们!从现在起,我们不是在打仗,我们是在回家!去解放我们的村庄,去解救我们的父老乡亲!”
“出发!”
“杀——!”
震天的怒吼,从青阳镇的每一个角落响起!刚刚经历了一场血战的独立团,非但没有丝毫疲惫,反而如同被注入了无穷的力量,化作三股钢铁洪流,向着周围那些被黑暗笼罩的村庄,席卷而去!
李家沟,村口炮楼。
伪军排长正搂着从村里抢来的姑娘,和几个手下打着麻将。
“胡了!清一色!给钱!给钱!”
就在他兴奋地将牌推倒时,一阵如同闷雷般的呼啸声,由远及近,在他的头顶响起!
“什么声音?”
他还来不及抬头。
“轰隆——!!!!!”
一发75毫米的山炮炮弹,精准地、不偏不倚地,直接命中了他所在的炮楼顶层!剧烈的爆炸,瞬间将整个炮楼的上半截,连同里面的所有人,都炸上了天!
紧接着,第二发、第三发炮弹,如同长了眼睛一般,将村口的机枪阵地和围墙,炸得土崩瓦解!
“敌……敌袭!”
村子里的伪军,被这突如其来的、如同天罚般的炮击,彻底打懵了!
“缴枪不杀!八路军优待俘虏!”
“冲啊——!”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王虎已经带着一营的战士,如同下山的猛虎,从被炸开的缺口冲了进来!
“哒哒哒哒!”
崭新的捷克式和汤姆森,喷吐着密集的火舌,将所有企图反抗的伪军,瞬间打成了筛子!
战斗,从开始到结束,甚至没有超过十分钟。
当王虎一脚踹开村里恶霸地主的大门时,里面的伪军和地主,正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
“好汉饶命!长官饶命啊!”
“把他们都给老子绑了!”王虎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对着身后的战士吼道,“去!把粮仓打开!把所有粮食,都给老子搬到村子中央的打谷场上去!”
半小时后,李家沟的打谷场上,人山人海。
村民们被战士们从家里请了出来,他们一个个面黄肌瘦,眼神里充满了麻木和恐惧,蜷缩在角落里,不敢大声说话。
在打谷场的中央,临时搭建起了一个高台。那个平日里作威作福的恶霸地主和几个罪大恶极的汉奸,被五花大绑地跪在台子上。
政委赵峰,站上了高台。
“乡亲们!不要怕!”他的声音,通过一个铁皮喇叭,传遍了整个打谷场,“我们是中国工农红军……不,我们是八路军!是你们的子弟兵!我们是来打鬼子,除汉奸,为你们报仇的!”
他指着台上那几个瑟瑟发抖的汉奸。
“我问你们!你们家里的粮食,是不是被他们抢走的?”
人群中,一阵骚动,但没有人敢开口。
“你们家里的闺女,是不是被他们糟蹋的?”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大娘,再也忍不住,发出一声凄厉的哭喊,扑倒在地。
“我那苦命的闺女啊!就是被这个畜生给逼死的啊!”她指着那个地主,哭得撕心裂肺。
一个人的哭喊,点燃了所有人的怒火和仇恨!
“还有我家的牛!被他抢走了!”
“我爹就是被他活活打死的!”
“杀了他!杀了这帮畜生!”
压抑已久的愤怒,如同火山一般,猛烈地爆发开来!村民们挥舞着拳头,嘶吼着,呐喊着!
“好!”赵峰等的就是这股气势,“今天,我们八路军,就替你们做主!替天行道!”
“预备!”
行刑队举起了手中的步枪。
“开火!”
“砰!砰!砰!”
几声枪响,罪恶的生命,应声倒地。
整个打谷场,先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和哭喊!
“青天大老爷啊!”
“谢谢八路军!谢谢恩人啊!”
无数的百姓,跪倒在地,向着高台上的八路军战士,磕着响头。
“乡亲们!都起来!都起来!”赵峰连忙跳下台,将那些老人一个个扶起,“我们八路军,不兴这个!我们和你们,是一家人!”
他指着旁边那堆积如山的粮食。
“这些,都是从汉奸的粮仓里缴获的!现在,全部分给大家!每家每户,都有份!”
“另外!”他看向村长,“立刻把村里的青壮年都组织起来!成立我们自己的民兵队!我们八路军,会给你们发枪!教你们打仗!以后,谁再敢来欺负我们,我们就自己拿起枪,跟他干!”
“好!好!好!”
整个李家沟,彻底沸腾了!
同样的场景,在王家庄,在张家湾,在黑石村……在独立团所到之处的每一个村庄,都在不断地上演。
他们用最猛烈的炮火,摧毁敌人的抵抗意志。
他们用最严明的纪律,获取百姓的初步信任。
他们用最彻底的清算,点燃群众的复仇火焰。
他们用最实际的行动——分粮食、发武器,将自己和这片土地上的人民,牢牢地捆绑在了一起!
黄昏时分,捷报频传。
“报告团长!一营已成功解放王家庄!正在组织群众,恢复生产!”
“报告团长!三营和二营已于黑石村胜利会师!全歼守敌一个连!”
林啸天站在青阳镇的城楼上,看着远处那些被解放的村庄里,一缕缕升起的炊烟,听着远方传来的、百姓们隐约的欢笑声。
他知道,他们打下的,不仅仅是几个村庄。
他们,正在重新点燃这片早已被黑暗笼罩的土地上,那不屈的、燎原的星火!
“命令!”他转过身,对着身后的通讯兵,下达了新的指令,“告诉所有部队,今晚,就在解放的村庄里,和老百姓一起,吃一顿团圆饭!”
“明天,我们的反攻,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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