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行山的风，吹了三天。
也吹散了弥漫在根据地上空那层厚重的悲伤。
阵亡将士的追悼会已经开过，烈士的英名，被一一刻在了根据地入口那块最显眼的石碑上。活着的人，擦干了眼泪，将仇恨与思念，更深地埋进了心底，转化成了更加坚硬的战斗意志。
第四天清晨，根据地最大的训练场上，站满了人。
根据地所有主力团、独立营的连级以上军事干部，被全部召集了起来。他们一个个站得笔直，目光好奇而又敬畏地，看着站在最前方高台上的那个人——林啸天。
他的身边，站着刘政委，还有王虎、李剑等八十名远征归来的老兵。
这八十名老兵，虽然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但他们身上那股如同实质般的铁血煞气，与周围那些虽然同样精悍、但更多是游击习气的根据地干部们比起来，泾渭分明，如同火焰与岩石的区别。
“同志们！”刘政委清了清嗓子，率先开口，“今天，把大家召集起来，只为一件事！那就是——学习！”
“学习？”台下的干部们一阵交头接耳，有些摸不着头脑。
“没错，就是学习！”刘政委的声音陡然提高，“向我们这些九死一生、从印缅战场上杀回来的英雄们，学习！学习他们是如何用劣势的兵力，打赢一场又一场恶仗！学习他们是如何用最先进的武器，打出最漂亮的攻坚战！学习他们是如何在世界上最残酷的战场上，活下来！”
他转过身，对着林啸天，郑重地敬了一个军礼。
“啸天同志，接下来，这个训练场，就交给你了！”
林啸天回礼，然后缓缓地走到了台前。
他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平静地扫视着台下每一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
“在开始之前，我想先问大家一个问题。”许久，他终于开口，声音嘶哑而沉稳，“你们觉得，我们以前打鬼子，靠的是什么？”
“靠勇敢！不怕死！”一个性子急的营长立刻喊道。
“靠人民群众的支持！” “靠我们灵活机动的游击战术！麻雀战，地道战！”
台下的回答，此起彼伏。
“说得都对。”林啸天点了点头，“但是，我告诉你们，这些，还远远不够！”
“我问你们，当你们的一个排，被鬼子一个加强小队的火力，死死地压制在一个山坡上，除了拿人命去填，你们还有什么办法？”
“当你们要攻打鬼子一个由钢筋混凝土修筑的、拥有三层交叉火力的地堡时，除了把成捆的炸药包送上去，你们还有什么办法？”
“当你们在丛林里，被鬼子经验丰富的猎手，像打兔子一样，一个一个点名的时候，除了祈祷自己运气好，你们还有什么办法？！”
一连三个问题，问得台下所有的干部，都哑口无言。
因为林啸天说的，正是他们过去几年里，用无数血的教训，换来的痛。
“我今天，就是要教给你们，这些问题的答案！”林啸天的声音，陡然变得如同出鞘的利剑，“这些答案，是我们牺牲了数千名弟兄，在缅甸的丛林里，在鬼子的尸体上，一个一个，抠出来的！”
“王虎！”
“到！”王虎猛地跨出一步，声如洪钟。
“你，带一个班的老兵，去把前面那个我们昨天刚搭好的、模拟的鬼子重机枪地堡，给我端了！让弟兄们都看清楚了，什么叫他娘的‘步坦协同’的地面简化版——步炮协同精确打击！”
“是！”
王虎咧嘴一笑，随手点了九名远征老兵。
“你们几个，跟我来！让这帮土包子开开眼！”
训练场的前方，一个用沙袋和原木搭建的、异常坚固的重机枪地堡模型，正黑洞洞地对着前方。
“注意！”王虎对着台上的观摩干部们，大声吼道，“这个地堡，正面火力射界一百八十度，机枪手视野良好！你们以前，想打掉它，至少得牺牲半个排吧？！”
台下的干部们，都默认地点了点头。
“今天，老子让你们看看，十个人，三分钟，零伤亡，是怎么把它变成一堆垃圾的！”
王-虎一挥手，他手下的九名老兵，立刻以一种台下干部们从未见过的、流畅而高效的战斗队形，散了开来！
“火力压制组！就位！”
三名老兵，迅速在正面建立了一个机枪阵地，一挺勃朗宁轻机枪，两支m1加兰德，呈品字形，对准了地堡的射击孔。
“突击组！准备！”
另外四名端着汤姆森冲锋枪的士兵，则利用地形，悄无声息地运动到了地堡的侧翼。
“火箭筒小组！寻找射击阵位！”
最后两名士兵，扛着一具m1巴祖卡火箭筒，也迅速地进入了最佳的发射位置。
“都看清楚了！”王虎大吼一声，“进攻，开始！”
“哒哒哒哒哒——！”
命令下达的瞬间，正面火力压制组的三支枪，同时开火！密集的弹雨，如同三条毒蛇，死死地咬住了地堡的射击孔，打得里面的沙袋木屑横飞！地堡里的“敌人”，被这突如其来的精确火力，压制得根本抬不起头来！
“就是现在！上！”
侧翼的突击组，趁着这个机会，如同四头猎豹，猛地从掩体后窜出，以惊人的速度，交替掩护着，朝着地堡的死角，猛扑了过去！
“火箭筒！发射！”
“嗖——！”
一枚火箭弹，拖着长长的尾焰，如同死神的标枪，不偏不倚，狠狠地撞在了地堡的观察窗上！
“轰隆！”
剧烈的爆炸，直接将坚固的地堡正面，炸开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手榴弹！”
还没等爆炸的烟尘散尽，已经冲到地堡侧面的突击组，将四颗mK2手榴弹，精准地从缺口里，扔了进去！
“轰！轰！轰！轰！”
一连串沉闷的爆炸，从地堡内部传来！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配合默契到了极点！从开火到结束，用时，不到一分钟！
台下，所有的根据地干部，都看得目瞪口呆，鸦雀无声。
他们的大脑，一片空白。他们无法想象，一场攻坚战，竟然可以这么打！没有惨烈的冲锋，没有舍生忘死的爆破，就像一台精密的机器，冷静、高效、而致命！
“看明白了没有？！”王虎扛着还在冒烟的机枪，得意地吼道，“这就叫战术！这就叫科学！靠的不是蛮干，是脑子！是配合！”
“这……这简直……”一个营长结结巴巴地，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这还没完。”林啸天的声音，再次响起，“攻坚，只是战争的一种。另一种，叫猎杀。”
“李剑！”
“在。”李剑缓缓地走了出来。
“让他们看看，什么叫丛林伪装，和无声潜入。”
李剑没有说话，他只是对着身后那八十名老兵中的十几个人，点了点头。
下一秒，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下，那十几名老兵，就地取材，只用了不到三分钟的时间，便将自己和周围的草木、泥土，完美地融为了一体！他们趴在地上，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就算走到跟前，也根本无法发现他们的存在！
“我的天……这……这是怎么做到的？”
“他们人呢？”
就在众人惊叹的时候，李剑，也缓缓地后退，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如同鬼魅般，消失在了训练场边缘的一片小树林里。
“现在，你们谁能找到他？”林啸天淡淡地问道。
台下数百名以侦察和追踪见长的干部们，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瞪大了眼睛，却连李剑的一丝踪迹都找不到。
“砰！”
突然，训练场最远端，一个作为靶子的稻草人，脑袋猛地爆开！
清脆的枪声，才姗姗来迟。
“砰！” “砰！”
又是两枪，另外两个相隔近百米的稻草人靶子，也应声而倒！
枪声，似乎是从四面八方传来的，根本无法判断来源！
台下，已经是一片死寂。所有人的后背，都冒出了一层冷汗。他们无法想象，如果在战场上，面对这样神出鬼没的对手，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就在这时，一个负责给林啸天端茶的警卫员，正站在高台的边缘。
突然，一只手，如同从地底下长出来一般，悄无声息地，从他身后的阴影里伸出，捂住了他的嘴，同时，一把冰冷的匕首，已经架在了他的喉咙上！
是李剑！
他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几百米外，摸到了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
那个警卫员，吓得浑身一软，瘫倒在地。
李剑缓缓地站直了身体，他手中的卡巴军刀，在阳光下，闪着森寒的光。
“如果这是战场，”他用那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缓缓说道，“在场的各位，至少已经死了一半。”
震撼！ 前所未有的震撼！
如果说王虎的步炮协同战术，颠覆了他们对攻坚战的认知。那么李剑的潜行狙杀，则彻底击碎了他们身为游击战专家的骄傲！
“都看明白了吗？”林啸天走上前，声音如同重锤，敲在每一个人的心上。
“我们面对的敌人，越来越狡猾，越来越强大！我们不能再用过去的老办法，去跟他们拼消耗！我们要比他们更科学，更冷静，更致命！”
“从今天起，远征归来的所有老兵，将作为教官，被分配到各个部队！他们会把这些用命换来的东西，毫无保留地，全部教给你们！”
“这个过程，会很苦，会很累，甚至比打一场真正的仗，还要残酷！”
“但是，我向你们保证！只要你们能从这场训练中活下来！那么在未来的战场上，你们活下去的机会，将会比现在，高十倍！你们杀死鬼子的效率，也将会比现在，高十倍！”
“我问你们！你们，有没有信心？！”
“有！！！”
台下，数百名军事干部，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了发自肺腑的、震耳欲聋的嘶吼！
他们的眼中，燃烧着前所未有的、对强大力量的渴望和对未来胜利的坚定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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