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爬到头顶时,校场上的热浪像蒸笼一样裹着人。家丁们站了半个时辰的军姿,又练了两刻钟的齐步走,个个汗流浃背,腿肚子都在打颤。有人偷偷抹汗,有人趁刘江不注意时弯腰捶腿,脸上满是不耐。
“嘿,你看张老三那顺拐样,跟个瘸腿驴似的!”
一声低低的嬉笑突然从队伍后排传来,像颗石子扔进水里,立刻引来了几声窃笑。
刘江的目光像鹰隼一样扫过去——说话的是周大和孙五,两个在刘家做了十年护院的老油子。周大早年是个游手好闲的泼皮,靠着给刘远送过几次礼才进了护院队;孙五是个屠户的儿子,仗着有点蛮力,平日里懒懒散散,赵忠都管不太住。
此刻,周大正斜着眼睛看前排顺拐的张老三,嘴角撇着笑,孙五则在一旁挤眉弄眼,手里的木棍还随意地往地上戳着,哪有半点训练的样子。
“周大、孙五!”刘江的声音陡然炸响,拐杖在地上重重一顿,“出列!”
周大和孙五脸上的笑僵住了,磨磨蹭蹭地从队伍里挪出来,周大还梗着脖子道:“少爷,咋了?小的没偷懒啊。”
“没偷懒?”刘江拄着拐杖走到他们面前,目光像冰锥一样刺在两人脸上,“刚才是谁在队伍里嬉笑?是谁不按口令迈步?”
孙五满不在乎地咧嘴:“少爷,这转来转去的,本来就没啥用,弟兄们累了,乐呵乐呵咋了?真遇上土匪,还得看手里的刀子利不利索,站得再直有啥用?”
这话一出,队伍里顿时又响起几声压抑的附和——不少人心里其实都这么想,只是不敢说出来。
“没啥用?”刘江冷笑一声,突然提高了音量,“前几日土匪冲进来时,你们谁手里没刀子?怎么还被砍死了七个弟兄?!”
他指着周大的鼻子:“你当时躲在假山后面,看着王六被土匪砍倒,连刀都不敢拔,现在跟我谈‘刀子利不利索’?”
又转向孙五:“你倒是冲了上去,结果被一个土匪一脚踹倒,刀都被抢走了,要不是赵大哥一箭射倒那土匪,你现在坟头草都三尺高了!”
两句话,字字戳在痛处。周大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孙五则梗着脖子,眼神躲闪,说不出话来。
“赵大哥!”刘江转头看向赵忠,“按规矩,公然违令、扰乱军心,该怎么罚?”
赵忠心里一紧。他知道这两人是老油条,可毕竟在刘家多年,又是壮劳力,真罚重了怕伤了人心。他犹豫着上前一步,低声道:“少爷,他们……他们也是一时糊涂,不如……”
“糊涂?”刘江打断他,目光扫过全场,“战场上,糊涂就是死!今天纵容他们糊涂,明天他们就能把所有人都拖进死地!”
就在这时,校场门口传来刘远的声音:“江儿!手下留情!”
刘远不知何时又来了,站在门口急得直跺脚:“周大、孙五是家里老人了,一时犯错,骂几句就行了,别真罚啊!”
周大和孙五像是看到了救星,连忙看向刘远,眼神里满是祈求。
刘江却没回头,只是死死盯着周大和孙五,声音冷得像冰:“军法如山,规矩就是规矩!既然进了这护卫队,就得守我的规矩!”
他对旁边两个负责执行军法的家丁道:“把他们拖下去,各打二十鞭!罚三个月月钱!再敢违令,直接逐出刘家,绝不姑息!”
“少爷!”周大吓得魂都没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小的再也不敢了!求少爷饶了小的吧!”
孙五也慌了,跟着跪下磕头。
刘远冲过来想拦:“江儿!你怎么能真打?他们……”
“爹!”刘江猛地转头,眼神里带着一丝决绝,“今天我不罚他们,明天就会有更多人不服管教!等土匪再来,这院子守不住,咱们全家都得死!您是要这两个老油子,还是要整个刘家?!”
一句话,堵得刘远哑口无言。他看着儿子眼里的狠厉,又看看地上跪着的周大、孙五,再想想前院的尸体,嘴唇哆嗦着,终究是退了一步,别过脸去。
赵忠见状,知道再劝无用,对那两个家丁使了个眼色。两人上前,架起还在哭喊的周大和孙五,拖到校场中央的柱子旁按住。
“啪!”
第一鞭抽下去,周大发出一声惨叫,后背瞬间起了一道红痕。
“啪!啪!啪!”
鞭子声一声接一声,沉闷而响亮,像抽在每个人的心上。校场上鸦雀无声,所有家丁都低着头,大气不敢喘,刚才还在心里嘀咕“没用”的人,此刻后背全是冷汗。
他们终于明白,少爷不是在胡闹。
他是来真的。
二十鞭打完,周大和孙五趴在地上,后背血肉模糊,疼得只剩哼哼,连求饶的力气都没了。
刘江看都没看他们,转身面对剩下的家丁,声音平静却带着千钧之力:“都看清楚了?这就是违令的下场!”
“别觉得站军姿、练队列是没用的折腾。”他顿了顿,放缓了语气,却字字清晰,“你们以为打仗就是抡刀子砍人?错了!”
“土匪来了,乱糟糟一窝蜂上去,只会被人一个个砍倒!就像前几日,明明咱们人比土匪多,却被他们冲得七零八落,为什么?因为没人听指挥,没人守规矩!”
“站军姿,是练你们的筋骨,练你们的耐力——等你们能站三个时辰不动,打仗时就不会因为累了就躲、就逃!”
“练队列,是练你们的眼神,练你们的配合——向左转向右转,不是让你们转着玩,是让你们知道,什么时候该跟弟兄们站成一排,什么时候该听号令一起冲、一起退!”
“这叫纪律!叫服从!叫集体!”刘江的声音越来越高,像锤子一样砸在每个人的耳朵里,“等你们能做到令行禁止,三十个人能像一个人一样动,别说二十个土匪,就是再来五十个、一百个,咱们也能把他们挡在门外!”
他指着院墙的方向:“你们守的不是刘家的院子,是自己的命!是你们妻儿老小的命!现在多流点汗,将来少流血!这个道理,你们懂不懂?”
“懂!”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紧接着,更多的声音跟着响起,虽然有些参差不齐,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
刘江看着他们眼里渐渐褪去的嬉闹,多了几分敬畏和凝重,心里微微松了口气。
他挥了挥手:“把周大和孙五抬下去治伤,赏他们一副药——但罚的月钱,一分不能少。”
然后,他转向剩下的家丁,扬声道:“继续练!目标——再站一个时辰!谁要是能站到最后,今天晚饭加一个肉包子!”
“是!”
这次,没人再偷懒,没人再嬉笑。三十多个家丁挺直了腰板,烈日下,他们的影子被拉得很长,虽然依旧疲惫,却多了一丝从未有过的齐整。
刘远站在门口,看着校场上那个拄着拐杖、脸色苍白却身姿挺拔的儿子,又看看那些认真站着军姿的家丁,嘴唇动了动,终究是没再说什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
他或许还是不懂什么叫“纪律”,但他看懂了儿子眼里的那份决心,也看到了家丁们脸上的变化。
或许,这小子说的,真有几分道理?
夕阳西下时,校场上的军姿终于结束。有家丁累得直接瘫坐在地上,却没人抱怨。刘江让人端来肉包子,看着他们狼吞虎咽的样子,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规矩,总算立住了第一步。
而这,仅仅是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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