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门刚关上不到一个时辰,刘家大院就显出了拥挤的迹象。
新进来的120人,加上原来的近300口,四百多人挤在不算宽敞的院落里,脚步声、孩子的哭闹声、妇人的交谈声混在一起,像一锅刚煮沸的粥,稍不留意就会溢出来。有个老家丁不小心被新流民撞了一下,立刻瞪起眼睛骂道:“眼瞎了?没长骨头啊!”流民也不示弱,梗着脖子回嘴:“路这么窄,谁撞谁还不一定呢!”眼看就要吵起来,被旁边的人拉住了。
刘江站在台阶上,把这一幕看得真切。新老混杂,最忌生乱。他当机立断,对着赵忠和几个管事喊道:“都过来,现在分人、分工、立规矩!”
编制先定,人才能安。
刘江让人在校场空地上画了三道线。“第一道线,站青壮,能举得动五十斤石头、跑得过百米的,出列!”
话音刚落,六十多个新加入的青壮年往前迈了一步,个个眼神里带着紧张和期待。刘江让赵忠带着他们做了最简单的测试:举石锁、劈柴、冲刺跑。最终,30个身板结实、动作灵活的被挑了出来——这30人里,有10个会用弓箭(多是猎户出身),15个抡过锄头斧头(力气大),5个以前在镖局当过趟子手(懂些基本格挡)。
“这30人,补充进护卫队。”刘江指着他们,“弓手队补5人,刀盾队补10人,长枪队补15人,打散编入,由各队队长带训,三天内必须跟上进度。”
被点到的人瞬间挺直了腰杆,尤其是那个李村的猎户儿子,攥着断矛的手终于松开,脸上露出了笑意——能进护卫队,就意味着能吃饱,能靠近墙根,离活下去更近一步。
剩下的30多个青壮,虽体力稍差,却各有专长。刘江把他们编成“工程队”,由王木匠带着,负责加固城墙、修补箭楼、搬运滚木,每天能多领两个窝头。
妇女和老人孩子也不能闲着。“妇女编两队,一队归春桃管,负责伙房做饭、缝补绷带、烧热水;一队由那个会接生的张婶带,照顾伤员、看顾孩子、清洗衣物。”刘江看着人群里几个面善的妇人,“你们的口粮按‘后勤工’算,比普通流民多一两糙米。”
老人和半大的孩子,则编成“杂役队”,由张家庄的老汉领着,负责清扫院道、收集柴火、给护卫队送水,虽然活轻,却也能挣到基本口粮,还能随时盯着孩子,免得他们乱跑惹事。
最受重视的是那8个工匠。刘江直接把他们领到铁匠铺和木匠房:“王铁山,这三个铁匠归你,日夜赶制铁蒺藜、修补兵器,用料优先;王木匠,这两个木匠和石匠帮你,西侧墙的裂缝必须今日补好,需要什么工具尽管开口。”工匠们看着铺里的工具和材料,眼里的惶恐渐渐变成了踏实——有手艺在身,到哪都有口饭吃。
规矩立严,乱子才少。
人员刚分完,刘江就让人把《护院规章》的布告栏搬到了校场中央,又用石灰在地上写了几条新增的“堡规”,让识字的管家大声念:
“一、严禁偷窃!私拿粮仓、伙房、他人财物者,鞭二十,口粮减半;屡犯者,逐出大院!”
“二、严禁斗殴!新老人员争执,需报队长或管事裁决,私自动手者,双方各鞭十,罚劳役一日!”
“三、严禁造谣!传播‘流寇快破城’‘粮食不够了’等谣言者,视情节轻重,鞭三十至驱逐!”
“四、赏罚分明!工程队加固城墙最快者,多领一个肉包子;护卫队训练最刻苦者,额外赏五十文;若流寇来犯,杀一敌者,赏银五两,与老护卫同例!”
念到“鞭二十”“逐出大院”时,人群里有人缩了缩脖子,尤其是刚才吵架的那个老家丁和流民,都低下头不敢吭声。
规矩刚立,就有人撞上来。一个新流民趁乱摸了伙房的半个窝头,被春桃逮个正着。刘江没犹豫,让人把他拉到校场中央,按在地上,当众打了二十鞭。鞭子抽在身上的闷响和流民的惨叫,让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看到了吗?”刘江指着那个被拖下去的流民,声音冰冷,“这就是犯规矩的下场!乱世里,没规矩,谁也活不了!”
分配透明,人心才齐。
最后是最关键的粮食分配。刘江让人把新清出的五十石陈粮搬到空地上,当着所有人的面过秤、分装。
“护卫队(含新补充的30人):每人每日糙米八两,中午加一个窝头,晚上有菜汤。”
“工匠、工程队、后勤队:每人每日糙米六两,中午一个窝头。”
“杂役队(老人孩子):每人每日糙米四两,保证不饿肚子。”
“所有人员,干活偷懒、完不成任务者,口粮减半;表现突出者,按‘多劳多得’加发,由各队队长上报,我亲自审批。”
分粮时,管家带着人挨个登记、发筹(竹片做的凭证),领粮的人排着队,没人插队,没人争抢。一个新加入工程队的汉子,领到六两糙米和一个窝头,激动地对身边的人说:“真给啊!比在家里还多!”
不过一个下午,大院就变了模样。
营房里,新补充的护卫正跟着老队员练扎枪,赵忠拿着木棍在队列里走,谁的姿势不对就敲一下,嘴里骂着“胳膊再直点!”,却没人敢抱怨——老队员知道,这是为了他们好;新队员明白,练得好才能活下去。
西侧墙下,工程队的青壮正扛着石块填补裂缝,王木匠拿着墨斗放线,石匠抡着锤子敲打,号子声此起彼伏:“嘿哟!加把劲哟!”
伙房里,春桃带着妇女们淘米、蒸窝头,蒸汽弥漫中,有人在哼着小调,张婶则抱着一个哭闹的孩子,轻轻拍着哄:“乖,不哭,有窝头吃了……”
杂役队的老人和孩子,正蹲在地上捡拾柴火,一个半大的小子捡到根粗树枝,举起来对老汉喊:“张爷!这个能烧好久!”
铁匠铺里,叮叮当当的敲打声比往日更响,王铁山和新铁匠正合力锻打一根长矛,火星溅在墙上,映出“多劳多得”四个石灰字。
刘远站在书房门口,看着这拥挤却有序的景象,浑浊的眼睛里闪着光。他原以为会乱成一锅粥,却没想到儿子能在短短一天内,把四百多人拧成一股绳——有吵有闹,却没人敢坏规矩;有累有怨,却人人都在使劲。
“管家,”他轻声道,“晚上给护卫队加个菜,炖锅菜干汤,多放些豆子。”
管家笑着应了,心里清楚,这大院的底气,不光在墙高粮足,更在这越来越旺的人气和越来越清的规矩里。
刘江站在校场中央,看着眼前忙碌的身影,听着各处传来的声响,心里终于松了口气。整合不易,秩序难建,但他做到了第一步。
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平静。王老虎的流寇随时可能兵临城下,四百多人的口粮撑不了太久,新护卫的训练也远没达标。
但他看着那些握着武器、挥着锄头、捧着窝头的人,看着他们眼里重新燃起的活气,突然觉得,哪怕前路再难,只要这股秩序不散,这股人气不泄,就总有希望。
夕阳穿过云层,给忙碌的大院镀上了一层金边。墙头上,新老护卫并肩站着,望着远处的黑暗,手里的刀枪,握得更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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