吊桥外的雪原上,黑压压聚了数十人。有穿着破棉袄、怀里揣着半块冻硬窝头的流民,有甲胄残缺、手里还攥着断枪的明军溃兵,还有两个背着药箱的游方郎中,甚至夹杂着几个牵着瘦马的农夫——他们是听闻“大明铁壁”的名声,从百里外的废墟里逃来的,此刻都扒着吊桥的绳索,眼里满是哀求,声音顺着寒风飘进堡内:“刘守备开开门!让我们进去吧!”“我们能干活!能扛枪!给口饭吃就行!”
堡墙上的士兵们面面相觑,转头看向身后赶来的刘江。议事厅的争论声仿佛还在耳边——半个时辰前,探马回报有大批投奔者靠近,老周当场拍了桌子:“不能再收了!粮缸里的糙米只剩两百斤,再添几十张嘴,顶多撑十天!地窖里的伤员还等着换药,布条都撕成条了,哪有多余的物资养闲人?”
陈武也皱着眉:“堡里能战的人刚凑够百数,新来的人底细不明,万一混进鞑子的细作,或是有人不服管,反而生乱。依我看,不如劝他们往南走,咱们实在顾不过来。”
连一直温和的刘远都叹了口气:“阿江,不是心狠,是咱们自身难保。这些人里老弱妇孺占了一半,收进来不仅要吃饭,还要派人保护,咱们的防线会更吃力。”
刘江没说话,只是走到堡墙边,往下望着吊桥外的人群。寒风里,一个妇人把孩子护在怀里,自己后背露着破洞,冻得瑟瑟发抖;一个瘸腿的溃兵拄着断枪,努力站直身子,像是在证明自己还能打仗;还有个头发花白的老头,手里拎着个小木箱,时不时往堡墙上望,眼里满是期待。
他想起半个月前,自己也是这样在绝境里守着堡,靠着弟兄们的命撑到现在。这些投奔者,和当初逃到堡里的流民没两样,都是想找条活路。可老周说的没错,资源已经到了极限,粮食、药品、军械,每一样都不够分。
“堡主,您倒是拿个主意啊!”吊桥外的哀求声越来越急,老周在身后催了一句。
刘江猛地转头,目光扫过众人,声音斩钉截铁:“收!但不是来者不拒,要严查!”
这话让老周和陈武都愣了。“堡主!”老周急得要上前,却被刘江抬手拦住。“老周,我知道粮食紧张,但这些人里,藏着咱们需要的人。”刘江指着吊桥外,“你看那两个郎中,能帮李郎中救伤员;牵马的农夫,开春能种粮;溃兵里有懂操练的,能补到队伍里——咱们缺的不是人,是有用的人。”
他转头对陈武吩咐:“你带十个弟兄,去吊桥外筛选。第一,优先收有技能的:工匠、农夫、郎中、会打铁的,都往前站;第二,查身家,问清从哪来、为什么逃、有没有亲人跟着,含糊不清的一律不收;第三,不管是谁,进来就得服从堡里的规矩,敢闹事的,立刻赶出去。”
陈武虽有顾虑,却还是领命而去。吊桥缓缓放下,陈武带着弟兄们走到人群前,高声宣读筛选标准。人群瞬间骚动起来,有技能的人立刻往前挤:“我是铁匠!能打锄头能修枪!”“我种了二十年地!知道怎么在冻土上种麦!”那两个郎中也连忙打开药箱,露出里面的草药,证明自己的用处。
筛选进行到一半,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慢慢往前挪了挪。他穿着打补丁的粗布衫,手里拎着个沉甸甸的木箱,走到陈武面前,声音沙哑:“小将军,我叫宋老栓,以前在顺天府的铁厂当匠人,会炼生铁,还懂点铸锅的手艺,能不能收留我?”
陈武愣了愣,转头朝堡墙上喊:“堡主!这儿有个懂打铁的老匠人!”
刘江眼睛一亮,立刻下了堡墙。他走到宋老栓面前,看着老头打开木箱——里面放着小锤、凿子,还有几块锈迹斑斑的铁块,是从铁厂废墟里捡来的。“您真懂炼铁?”刘江的声音带着一丝急切。
宋老栓点点头,伸手捡起一块铁块,指尖摩挲着上面的纹路:“以前铁厂炼过生铁、熟铁,还帮着铸过铁锅、犁铧。虽没铸过炮,但知道怎么把铁矿炼成铁水,怎么让铁不脆——铸炮不也是把铁水倒进模子里吗?就是模子和火候得更讲究。”
刘江心里猛地一跳。铸炮最大的难题之一就是冶金,王铁山只会打铁,不懂炼铁,而宋老栓懂炼生铁、懂控制火候,这简直是送上门的希望!他一把扶住宋老栓的胳膊:“宋师傅,您愿意留下吗?堡里需要您这样的匠人!”
宋老栓看着刘江真诚的眼神,又望了望身后残破的刘家堡,眼里泛起泪光:“能有口饭吃,能做点活儿,我就留。鞑子占了顺天府,铁厂烧了,我儿子死在里面,就想找个能抗鞑子的地方,做点有用的事。”
筛选持续了一个时辰。最后,四十多个投奔者里,只留了二十三人:两个郎中、三个农夫、五个懂操练的溃兵、四个会木工的工匠,还有包括宋老栓在内的三个铁匠,剩下的人要么没技能,要么说不清身家,被陈武好言劝走,给了每人半块窝头,让他们往南去寻别的生路。
收进来的二十三人,立刻被分配了活计:郎中和李郎中一起照料伤员;农夫跟着老周清点堡内的空地,规划开春的耕种;工匠去帮王铁山修补城墙;溃兵补到小队里,跟着训练;宋老栓则被刘江带到工匠坊,和王铁山凑在一起,研究怎么用现有的材料炼铁。
老周看着粮缸里又少了一截的糙米,叹了口气,却没再抱怨——他看到新来的农夫已经开始翻松堡内的空地,郎中帮着救活了两个重伤员,心里清楚,刘江的决定是对的。虽然短期内粮食更紧张了,但这些人带来的技能,是比粮食更宝贵的资源。
刘江站在工匠坊外,听着里面传来宋老栓和王铁山的讨论声——“炼铁得有木炭,还得有风口,咱们堡外的山坳里有木炭窑的废墟”“铸炮的模子得用细沙和黏土混着做,不能有气泡”,他嘴角露出一丝久违的笑意。
开门还是关门,看似是资源与人心的抉择,实则是短痛与长策的权衡。刘江知道,这二十三人填不平资源的缺口,却像一粒粒种子,能在刘家堡的废墟里,长出炼铁的火、耕种的田、抗敌的兵——而宋老栓带来的冶金知识,更让那盏“铸炮”的希望之火,终于有了燎原的可能。
寒风依旧吹着,但工匠坊里的炉火已经燃起,映着宋老栓和王铁山专注的脸,也映着刘家堡在绝境里,慢慢复苏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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