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的最后一抹血色,正沿着箭塔的木栏缓缓褪去。刘江刚将地形图揣回怀里,身后就传来熟悉的“笃笃”声,是铁拐杖戳在木板上的声音,沉稳,带着几分刚愈的滞涩。不用回头,他也知道是赵忠。
“琢磨啥呢?站在这儿快半个时辰了。”赵忠走到他身边,左臂的绷带换了新的,却依旧吊在胸前,铁拐杖斜撑在地上,目光顺着刘江的视线,落在南方苍茫的群山里。山影已被暮色染成深黛,只有最高的山脊线,还沾着一点残阳的暖红,像一道未凉的血痕。
刘江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从怀里重新掏出那张地形图,摊开在两人之间的木栏上。风已经小了,图纸稳稳地铺着,上面的红点和小字,在昏暗中依旧清晰。他的指尖划过“黑风寨”的标记,那里是张彪的地盘,也是他们下一步要去的地方,声音平静得像脚下的城墙,却藏着压不住的力量:“赵叔,你看这些山,这些寨。咱们之前总想着守堡,守着这一亩三分地,可守到最后,粮快没了,兵快疲了,鞑子却越打越多。”
赵忠的目光落在图纸上,指尖无意识地碰了碰“清风寨”的小字,那是他们迈出的第一步,虽小,却让死气沉沉的局面有了一丝活气。他想起东墙外埋着的弟兄,想起伤棚里还在呻吟的士兵,喉结动了动:“你是说……不守了?”
“不是不守。”刘江转头看他,眼神亮得像山间的星火,“这座堡,是咱们从尸堆里守住的,是弟兄们的命换的,是咱们起家的根基,怎么能不守?但它不能是咱们的坟墓。咱们守它,是为了有个地方喘气,不是为了困死在这里。”
他抬手,指向南方的群山,那里的轮廓在暮色中渐渐模糊,却像一张展开的画卷,藏着无数可能:“你想,要是能把黑风寨、青石寨都联合起来,要是能在山里站稳脚跟,咱们就有了粮,有了兵,有了能跟鞑子周旋的地方。到时候,鞑子来攻堡,咱们能从山里派队袭扰他们的粮道;鞑子去剿山,咱们能从堡里出兵牵制他们。咱们不再是孤孤单单一座堡,而是一群人,一片地,一条能走下去的路。”
赵忠看着刘江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了之前的沉重,没有了死守的焦虑,只有一种开阔的坚定,那是从绝境里闯出来的清醒,是看清了“死守”的尽头后,找到新方向的笃定。他想起自己刚跟着刘江守堡时,心里想的只是“守住家”,可现在才明白,真正的“守家”,不是守着一座残破的堡垒,是守着抗清的念想,是守着能让更多人活下去的希望。
“你想怎么做?”赵忠的声音比之前更沉,却多了几分共鸣,他攥紧手里的铁拐杖,像是握住了新的决心。
“先去见张彪。”刘江的指尖在“黑风寨”上重重一点,“你伤没好,这次我亲自去。带上咱们铸好的两门炮的图纸,带上些种子和草药,跟他谈联盟,谈铁矿,谈一起抗清。咱们不逼他,不骗他,就告诉他,跟着咱们,能活下去,能打鞑子,能有尊严地活下去。”
他顿了顿,目光重新落回脚下的刘家堡。暮色中,堡内的灯火渐渐多了起来:工匠坊的炉火又亮了些,应该是孙铁匠还在赶铸第三门炮;粮库旁,老周带着人还在收拾晒干的野菜;训练场上,陈武正带着几个新兵练扎马步,身影在灯火下格外挺拔。这些忙碌的身影,这些微弱的灯火,是这座堡的生机,也是他们走向新起点的底气。
“赵叔,”刘江的声音轻了些,却更坚定,“天下的仗,不能只在家里打。咱们守这座堡,是为了今天,为了能迈出这一步。也许……这里,仅仅是个起点。”
赵忠没有说话,只是重重点了点头。他抬起头,跟着刘江一起望向南方的群山,暮色渐浓,星光开始在天际线旁闪烁,像撒在黑布上的碎钻,映着两人的身影,也映着脚下这座在战火中挺立的堡垒。
风从群山的方向吹来,带着草木的清香,不再像之前那般凛冽,反而有了一丝温和的希望。刘江将地形图仔细叠好,揣回怀里,转身对赵忠说:“走,去工匠坊看看孙师傅的进度。第三门炮得快点铸好,咱们去见张彪,也得有像样的‘见面礼’。”
两人并肩走下箭塔,铁拐杖的“笃笃”声和脚步声交织在一起,在暮色中渐渐远去。
镜头缓缓拉远,越过箭塔的顶端,越过残破的城墙,越过忙碌的刘家堡,堡内的灯火像星星点点的萤火,在暮色中闪烁;远处的群山像一道沉默的屏障,却也像一条通往未来的道路。残阳最后的余晖,将天空染成一片浓烈的血红,却不再是绝望的血色,而是像一团燃烧的火焰,映照着这座经历过战火的堡垒,也映照着即将踏上新征程的人们。
刘家堡的故事,没有结束。这是他们的根基,是他们的起点。在更广阔的天地里,在连绵的群山间,一场新的抗清征程,正悄然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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