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万分紧要,也万分凶险。你们需要穿越蒙古的喀尔喀草原,途中或许会遇到各种凶险,转而进入西伯利亚,再辗转前往莫斯科。这一路,万里迢迢,风餐露宿,随时可能遇到马贼,也可能被你们过去的同胞当作叛徒处死。可谓九死一生。”
他停顿了一下,看着众人苍白的脸色,继续说道:
“朕知道,你们在京城都有了家,有了妻儿,过上了安逸的日子。朕本不该让你们去冒这个险。但是,这件事,只有你们去办最合适。因为你们是罗刹人,你们了解去莫斯科的道路和沿途的情形。更重要的是,你们是朕收养的子民,由你们去递交这封信,最能体现朕的诚意与……决心。”
“决心”二字,他说得极重。
暖阁内,只能听到众人粗重的呼吸声。
去莫斯科?
这个他们魂牵梦绕又畏之如虎的地方。
他们刚刚在北京找到天堂,现在却要被派回那个地狱般的起点。
他们舍不得,舍不得京城的繁华,舍不得家中的娇妻,更舍不得襁褓中的幼儿。
何文锦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儿子“恩德”那张胖乎乎的小脸,和他咿咿呀呀学语的模样。
他想起妻子每晚为他温好的热酒,想起冬日里一家人围着火炉的温暖。
若是此去……还能回来吗?
他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他偷偷看了一眼身旁的罗森,发现罗森的脸色也同样凝重,紧紧抿着嘴唇,深邃的眼窝里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这是一个残忍的选择。
一边是唾手可得的幸福生活,一边是皇帝的“知遇之恩”和九死一生的使命。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罗森猛地抬起头。
他想起了在雅克萨冰冷的堡垒里,因为一点食物和同伴拔刀相向的日子;想起了被清军俘虏时,以为必死无疑的绝望;更想起了被押解到北京后,皇帝非但没有将他们投入大牢,反而赐予他们新生的一幕幕。
他深吸一口气,重重地叩首在地,声如洪钟:
“皇上天恩浩荡,奴才等粉身碎骨,无以为报!奴才罗森,愿为皇上效死,将国书送至莫斯科!纵使此去万里,艰难险阻,奴才也万死不辞!”
他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也像一剂强心针,注入了众人的心中。
何文锦浑身一震。
他看着罗森决绝的背影,又想起了儿子名字的含义——“恩德”。
是啊,没有皇上,哪有他的家,哪有他的儿子?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皇上养了他们,如今正是需要他们报恩的时候。
如果此时退缩,他还是那个在战场上敢打敢冲的哥萨克汉子吗?
他还有什么脸面,去面对自己的妻儿,去面对“恩德”这个名字?
一股热血直冲头顶,何文锦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他同样重重叩首,声音因激动而嘶哑:
“奴才何文锦也去!奴才的命是皇上给的,家是皇上给的,儿子也是托皇上的福才有的。只要能为皇上办事,别说去莫斯科,就是去刀山火海,奴才也心甘情愿!”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哽咽了:
“只是……只是奴才舍不得京城的家,舍不得刚满周岁的娃……但奴才明白,没有国,哪有家!为了大清,为了皇上,奴才愿意舍弃小家!”
其余的罗刹人也纷纷响应,表示愿意为皇上效死。
康熙静静地看着他们,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动容。
他要的,就是这份忠诚。
这份在恩威并施之下,从内心深处迸发出来的,可以超越个人生死和家庭幸福的忠诚。
“好!好!好!”康熙连说三个“好”字,亲自走下台阶,扶起了罗森和何文锦,“朕没有看错你们!你们都是大清的好汉子!”
他环视众人,最终决定道:“罗森、何文锦,还有你们四个。”
他随手指了另外四名看起来精明强干的罗刹人,“你们六人,即刻准备,三日后启程。朕会给你们最好的快马,充足的盘缠,以及通关文书。
你们的家人,朕会加倍抚恤,你们的儿子,朕会视如己出,让他们进内务府的学堂读书。你们放心去,朕在京城,等你们凯旋!”
最后那句话,带着帝王的承诺,重如千钧。
一个时辰后,罗森、何文锦等六人走出了乾清宫。
外面的风雪已经停了,阳光刺破云层,洒在洁白的雪地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他们回头望去,那座宏伟的宫殿在阳光下金碧辉煌,宛如神迹。
他们心中五味杂陈。
而在暖阁内,康熙皇帝独自一人,凝视着窗外雪后初晴的紫禁城。
他知道,雅克萨的战事不可避免,但派遣这六名罗刹人出使,是他布下的更长远的一步棋。
这既是对沙皇的最后警告,也是向世界展示大清“恩威并施、怀柔远人”的国策。
所谓先礼后兵,康熙不知道国书何时能送到莫斯科。
但彭春夏初攻打雅克萨一事,在所难免!
雅克萨。
正月的雅克萨,仿佛被一层厚厚的冰雪覆盖,宛如一座晶莹剔透的冰城。
然而,在这座寒冷的城市中,城内的碉堡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碉堡内,炭火炉子烧得噼里啪啦作响,熊熊的火焰驱散了严寒,带来了一丝暖意。
托尔布津坐在木桌前,他的面前摆放着一瓶伏特加和一盘正在滋滋作响的烤肉。
负责烤肉的是跟特木尔,他熟练地翻转着烤肉,让每一面都烤得金黄酥脆。
托尔布津一边喝着伏特加,一边大口吃着烤肉,享受着这难得的美食时光。
“将军,这鹿肉,可是我们当地鄂伦春族的神肉呢!”跟特木尔一边烤肉,一边用刀子割下一块,塞进嘴里,满足地咀嚼着。
“哦?”托尔布津好奇地问道,“为什么说是鄂伦春族的神肉呢?”
跟特木尔又用刀割下一块鹿肉,嘿嘿一笑,解释道:
“鄂伦春族信奉萨满教,他们认为鹿是山神放养在山林中的牲畜。能够打到鹿,并不是靠猎人的本事,而是山神的恩准和赏赐。所以,这鹿肉自然就成了‘神赐之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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