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远见柳三元一老小孩的样子,顿时连连附和,将他哄得嘴角压都下不下来。
又过了两三日。
柳三元则道:“……这些天日日给你授课,我也得歇息歇息。”
“今日你便将这些日子所学好好规整规整,明日去与范宗请教吧。”
宋明远:“……”
纵然是柳三元没说,他也猜到会是如此。
定西侯见流言蜚语已经平息,在昨日差沈管事送来了不少美酒,他这师父只怕是想想喝几天酒呢!
但师命难违,宋明远只能道:“是,师父。”
“不过酒水虽好,却也不能贪多。”
“您年纪不小了,得多多注意自己的身子才是!”
听他絮絮叨叨的,柳三元面上看似是嫌弃极了,实则心里别提多得意。
宋明远回定西侯府歇息一夜,翌日一早就去了范宗家。
范宗虽在翰林院当差。
但他一向受同僚排挤,更不必提当日县试时,他执意要点宋明远为第一,得罪了贺府尹贺山泉,如今整日在家是无所事事。
当年刚入朝为官时,范宗也是心怀雄心壮志,如今却撞得是头破血流,只觉日日赋闲在家,俸禄照领的日子好像也不错。
不是他心中没了朝廷,没了抱负。
而是,他对朝中那些官员,已经死心了。
范宗听说宋明远来了的消息,是一点不意外,放下手中的笔,就迎了出来。
“宋公子。”
“你来了。”
“我料想这几日你也该来了。”
宋明远笑道:“范大人为何会知道我这几日会过来?”
说着,他又道:“您不必称呼我一口一个‘宋公子’,您既是师父的好友,就是我的长辈,也与师父一样喊我明远就好。”
范宗笑了笑,请他坐在院子里喝茶。
如今已至夏末。
时不时有微风吹来。
叫人觉得很舒服。
范宗看着眼前黑黝黝的少年郎,心知这人与自己一样,只怕当初没少受柳三元的刁难,面上隐隐可见些许笑意。
”柳老先生的性子,我也是知道些的。”
“当年他有恩于我时,我便有意想拜他为师, 可他却说收我这样的徒弟会辱没了他的名声。”
说起这些事,他面上满是对柳三元的敬佩,更道:“那时候我是先帝钦点的状元郎,是风光无限。”
“我听到柳老先生这话后,嘴上虽没说什么,心里却不服气,想着以后定要闯出一片天地叫他好好看看。”
“如今过去这么多年,事实证明柳老先生说的没错。”
“我这般性子,的确不适合混迹官场。”
宋明远深知范宗骨子里是带着孤傲的。
如今他却亲口与自己说这些。
想必他心里定很是伤心难过。
宋明远忙开口道:“范大人,您是个好人,只是性子过于刚直!”
他微微叹了口气,又道:“我也曾几次听父亲提起过官场之事,如今永康帝重文起轻武,痴迷丹药,朝堂之上是乌烟瘴气……”
范宗听到他这般安慰,却摇了摇头。
“不。”
“明远。”
“你说的不对。”
“真正有本事之人不论顺境还是逆境都会活得如鱼得水。”
“纵然如今朝堂之上是乌烟瘴气,但我想,若柳老先生身在朝中,定也是身居高位的。”
这个道理,他也是前不久才想明白。
人呐,接受自己的平庸和无能很难,但一旦接受后,看待问题则会全面通透很多。
就比如说先前县试,他与贺府尹据理力争,他虽看似赢了,实则回去翰林院后却一直备受刁难,他这才知道自己输了。
不过如今他对输赢已无所谓,想着输就输吧,反正他已经输了这么多年,再多输一回又有什么关系?
宋明远见范宗面上带着灰败和苦笑,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接话。
范宗很快回过神来,笑道:“你看,我这话越说越远了。”
“将才我们说到哪里了?”
拍了拍脑门,他又道:“对,说到柳老先生不愿收我为徒一事。”
“他不仅拒绝了收我为徒,更是与我说,来日若他有了徒弟,要我倾囊相授,不得藏私!”
宋明远哑然失笑,觉得师父怎么这样子!
但他仔细一想,又觉得这等事的确是像他师父能做的出来的!
两人又闲话几句后。
范宗便开始给宋明远授课了。
宋明远跟着柳三元,不仅重学了一遍四书五经,是什么杂书奇书怪书都看。
他昨日早将自己的疑惑点罗列出来。
范宗对照着疑惑点一条条为他梳理。
一整日下来。
宋明远更是收获颇多。
在他看来,这柳三元与范宗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性子,虽说同为他的老师,但柳三元更多教导他该如何破局,范宗则教他藏锋的智慧。
也可以说柳三元教他的是观人,而范宗则教他的是观心。
这两人的学问加起来,来日足以让自己在官场立足。
宋明远与范宗又闲话几句后,则道:“……一个徒弟不能拜两个师父。”
“但在我心里,您和师父也是一样值得我敬重。”
“今日您也辛苦了一天,不如我请您去天香楼吃一顿?”
范宗却摆摆手,道:“我和柳老先生不一样,我向来粗茶淡饭惯了,可不喜欢这些。”
“更何况,我如今不过一介七品小官,天香楼这等地方可不是我能去的。”
说着,他又看向宋明远道:“你可是有什么话要问我?”
“今日我见你心事重重,欲言又止。”
他一向持重寡言。
虽说他并未与宋明远说过什么。
但在他心里,宋明远既是柳三元的徒弟,自然也是他的徒弟。
宋明远心知他们这些人果然是一个赛一个聪明,在他们跟前,自己的心思简直是无处遁形。
宋明远便笑着道:“当真什么事情都瞒不过您和师父的眼睛。”
“这个问题,我已思量许久,一直想要开口问师父,但思来想去,却还是作罢。”
他抬头,看向范宗,正色道:“当年师父与师娘所乘坐的马车坠下山崖,到底是意外,还是有人为之?”
他这话一出,范宗脸色就微微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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