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儿,我信你!别人我不信,你的话,我都信!”宋文远吸了吸鼻子,重重点了点头。
他们兄弟二人又说了几句话,宋文远便有些体力不支。
恰好宋明远还有要事在身,便道:“大哥。”
“你先歇着。”
“你安心养身体。”
“过几日我再来看你。”
宋文远依言躺下,眼见着宋明远行至门口,不忘交代一句。
“二弟。”
“你小心点,莫要中了李茂才和郭雄伟他们的圈套。”
“他们都是阴险狡诈之人,眼里只有权势和富贵,为达目的,是不择手段的。”
他从前都是对宋明远喊二哥儿的。
毕竟在他看来,这宋明远年纪还小,永远都是自己的弟弟。
可“二哥儿”这个从前的乳名,他却再也喊不出口。
他心知若不是宋明远,他早就死了。
宋明远轻声应了声“知道了”,便抬脚走了出去。
接下来几日里,宋明远依旧忙得很,郭雄伟也依旧未曾见他。不过他并不着急。
他深知李茂才不过是郭雄伟的一条狗,西安府乃至整个陕西省的局势,都是郭雄伟说了算。
如今郭雄伟以不变应万变,显然是个老谋深算的角色。
但没关系,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会有办法的。
越是这个时候,他就越不能着急。
这日。
宋明远照旧去了织造坊。
他四处闲逛一番,瞧见了云九娘。
据吉祥所言,当日云九娘去了织造坊后,宋文远也曾差身边的婆子去喊她回来,只说云九娘出身大家,吃不了这等苦。
可云九娘性子倔强,不愿寄人篱下,执意留在织造坊做工,说要以劳动换取衣食,拒绝了宋文远。
宋明远听到这消息时,只觉得云九娘来日十之八九会成为自己的嫂子,故而如今对上略显疲惫的云九娘,他免不了问上几句。
“云姑娘,不知近来可好?”
他一向做事周全,这会儿借着吃饭的功夫与云九娘闲话,旁人并不会撞见。
云九娘见是宋明远,疲惫的脸上挤出些许笑容:“多谢宋大人关心,我一切都好。”
她的眼神里比从前少了些许惶恐,多了几分从容镇定:“刚来织造坊时,我的确多有不习惯。”
“可从前我在家中也做过些许绣活,上手起来并不算难。”
“如今我不过是织造坊最末等的绣娘。”
“但我相信,假以时日,定会晋升为一等绣娘。”
“等那时领了月例,我请您和宋大爷吃茶。”
宋明远点点头,笑道:“此处虽辛苦,却总比四处漂泊要好。云姑娘若遇上难处,只管来找我便是。”
云九娘微微点头,笑道:“多谢大人,大人的恩情,我这辈子都不会忘……”
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见同屋的姑娘走了过来。
她像是十分避忌似的,连忙转身离开,生怕旁人瞧见她与宋明远在一起。
宋明远见她如此,只是笑了笑,并未多言,转身继续去巡视其他地方。
整个安置点的流民们安居乐业,满心算计着自己何时能升为二等绣娘、一等绣娘。
这王亮虽是生意人,却并非心狠手辣之辈。
他见这些流民织出的绣品还不错,如今更是大发慈悲,每顿多加一个菜。
中午是肉菜,晚上是素菜,让流民们感激不已。
不过短短十来天,织造坊的绣娘就有大几百人之多,宋明远自然要在这儿多费些心思。
这日他与王亮谈及近况,等回到衙府时,已是深夜。
他刚进屋就察觉到些许不对。
他一向谨慎,即便知道身边有暗卫,也不敢掉以轻心。
每每出门前,他都会在房门处撒上一层薄薄的灰尘,若有人进出,必会留下印记。
他刚行至门口,就瞧见屋前有脚印,当即顿住脚步,不由自主握住了藏在腰间的匕首。
他猜想这人十有八九是郭雄伟派来的。
李茂才不敢轻举妄动,不代表郭雄伟也不敢。
这人定十分厉害,连他身边的暗卫都未曾察觉。
宋明月心中笃定,却不动声色地推开门。
可就在这时,他听到有男人刻意放缓的呼吸声。
他当即拔出匕首,直直朝那人刺去。
他虽比不上宋文远从小跟着定西侯习武,却也算是半个练家子,出手极快,直冲着那人的眼睛扎去。
黑暗中的男人突然喊了一声:“二哥儿!”
宋明远的匕首在咫尺之间停了下来,当即惊道:“父亲?”
“是我,是我。”定西侯抹了把额上的虚汗,他虽刀光剑影里闯过来,见过无数大场面,却万万想不到,有朝一日竟差点死在自己儿子手上,“你倒是警觉得很,我要是再慢一点,只怕就要死在你的匕首下了。”
宋明远连忙点灯,见定西侯一身黑衣,瞧着像个毛贼似的。
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定西侯竟老了一圈,也瘦了不少。
他当即就道:“父亲。”
“您怎么过来了?”
“为何……还是这般打扮?”
“没什么,就是……就是想你们了。”定西侯声音小小的,说起这话时显然有些不好意思。
他根本不敢与宋明远对视,假装喝茶,实则低声道:“前几日我收到了你派人送来的消息,说文哥儿一切都好,悬着的心这才放下。”
“我想着军中最近不算太忙,便过来看看你们。”
“方才我已见过文哥儿了,他身上的伤并无大碍,再过几日就能好。”
“倒是你,二哥儿,你近来可好?”
宋明远点点头,笑道:“原来是这样。”
“您小心些是好事,却未免太过小心了。”
他说这话时,既有欣慰又有无奈,想着郭雄伟的人定然在盯着定西侯。
像他爹这般先帝亲封的侯爷,如今令鞑子闻风丧胆的将军,为了看儿子,竟活得像个贼似的,怎能不叫人心酸?
但当着定西侯的面,宋明远只报喜不报忧:“父亲您放心,我一切都好。”
“先前沈管事不是见过我吗?”
“他知道我一切安好,您为何要铤而走险,亲自过来一趟?”
自自然是太想两个儿子了。
纵然信中写得再好、说得再好听,也比不上亲眼见一面!
这话,定西侯没好意思说。
他看着宋明远,不过小半年的时间,这孩子竟蹿得快赶上自己高了。
他抬手拍在宋明远的肩膀上:“你小子当真是厉害!年纪轻轻就连中六元,让我这个当爹的脸上有光。”
“你是不知道,你六元及第的消息送到西北后,我高兴得喝了一坛子酒,哭了笑,笑了哭,不知道多高兴!”
“如今你到了西北,我得多嘱咐你几句。”
“这李茂才就是条只会咬人的疯狗,逮到谁咬谁,你对上他要格外小心。”
“可若说李茂才是条会咬人的狗,那郭雄伟就是条不叫的狗。”
“咬人的狗不叫,一口下去就要人命,郭雄伟便是如此。”
“我与他打过几次交道,这人厉害得很……”
定西侯对着宋明远好一通交代。
宋明远一一应下。
末了,他反问:“父亲,近来您可还好?”
“还不错,你不必担心我。”定西侯摆摆手,神色忧心忡忡。
宋明远当即皱眉道:“我听大哥说,军中有奸细,朝廷还克扣了您的粮草,可有此事?”
“克扣粮草倒算不上,毕竟如今朝廷是什么德行,你我心知肚明,哪里有多余的粮草拨给我?每每讨要三万袋粮草,送过来的也就仅仅一半。”定西侯说到这里,长长叹了口气。
宋明远眉头紧锁,心知事情绝不像父亲说得这般简单:“父亲,您为何不向朝廷上奏?当日章首辅可是答应过您,绝不会克扣粮草的。”
“上奏?”定西侯苦笑一声,“我已上奏过数次,每次都是石沉大海。”
“甚至如今朝中还有人弹劾我们父子三人,说我们拥兵自重,意图不轨。”
“如今我是进退两难——打赢了仗是错,打输了仗更是错。”
宋明远心知如此,想着章首辅等人只顾一己私利,不顾国家安危,实在可恨。
他沉默片刻,又问:“那军中将士士气如何?”
“士气低落,人心涣散。”定西侯长叹一声,又道,“去年年底虽说打赢了胜仗,可西北一带天气严寒,将士们吃不饱、穿不暖,再加上思念家乡亲人,不知他们身在何方,哪里还有心神与鞑子作战?”
顿了顿,他又道:“好在这些将士都是我一手提拔起来的,不少人对我忠心耿耿,你也莫要担心。”
这话宋明远要是信了,那就是傻子。
粮草军械短缺,将士们心中定然颇有怨言,长久下去,不等鞑子来攻,军营内部怕是先乱了。
宋明远沉默片刻,道:“父亲,您纵然说得再轻松,如今想必也已是步履维艰。”
“朝中有大臣掣肘,粮草军械短缺,我们绝不能坐以待毙。”
“若是坐以待毙,无论结果如何,横竖都是死路一条。”
定西侯见儿子依旧这般聪慧,眼中没有往日的喜色,反倒苦笑一声,像个做错事被抓包的小孩儿。
“你说得简单,可该试的、不该试的法子,我都试过了。”
“边境百姓苦不堪言,朝廷虽有顾虑,却绝不会坐视鞑子嚣张跋扈。”
“先前我也向朝廷上奏,陈述边境紧急情况与军中困境,同时将鞑子的暴行告诉所有人,激起民愤,让朝中大臣不随便意治我的罪。”
“另一方面,我也想过暗中与边境商户合作,以优惠条件向他们购买粮草军械,来缓解军中短缺。”
“可后来你也知道,与商户合作需要大量钱款,军中藩库空虚,难以支撑。”
“没过多久,又闹了灾荒,这想法更是成了空谈……”
若是换成李茂才之流,定会想着借着织造坊和城郊荒田的收益,抽调钱款支援军中。
可宋明远却没这个打算。
他虽是朝中官员,亦是商人,若真要游说城中富商捐资助军,夺人钱财……如同杀人父母,从前他与王亮等人积累的信任,只会荡然无存。
宋明远想了又想,道:“父亲。”
“您别着急,这件事我再想想办法。”
定西侯今日过来,不过是想看看两个孩子。
该见的人已经见到,他也顾不得夜深风高,当即一身黑衣匆匆离去。
宋明远站在窗前,久久未动,心中又是感动,又是好笑,又有些无奈,忍不住嘀咕。
“没想到父亲已年过半百,身手倒还这般矫健,瞧着像个小毛贼似的。”
直到定西侯的身影彻底消失,他才洗澡歇下。
他们父子三人虽身居三地,今日也算得上短暂团聚。
接下来的日子里,宋明远一边忙于地方政务,一边积极思索应对之策。
王亮见宋明远连日愁眉不展,便问起缘由。
宋明远一一告知。
王亮犹豫片刻,道:“若是别的事情,兴许我还能为宋大人分忧一二。只是这事,我却是爱莫能助。”
宋明远笑了笑:“我知道。”
“即便您要帮忙,我也不会答应。”
“军是军,民是民,官是官,三者不可混为一谈,否则岂不是天下大乱?”
王亮悬着的心稍稍放下,可他想了又想,终究还是开口:“我虽不懂行军打仗,但也知道鞑子身形高大,我们大周人对上他们,只怕并无胜算。”
“不过,倒是可以投机取巧。”
说着,他四下看了看,见无旁人,当即压低声音:“不瞒宋大人说,当年我们王家祖上还做过烟花爆竹的生意。”
他的话还没说完,宋明远便已明白他的意思——
烟花、爆竹的原理,与炸药相通。
若是提前做好“炸药”,埋伏在鞑子的必经之路,胜算便能大增。
宋明远当即多看了王亮一眼。、
王亮笑了笑,抢先开口:“不过我先把话说在前头,这法子还望宋大人不要四处宣扬,就说是您自己想出来的。”
“若是叫旁人知道,我怕是没什么好果子吃。”
他想的周到。
要是叫李茂才等人见有利可图,肯定会逼他交出烟花爆竹的秘方。
宋明远当即拱手:“多谢王老爷。”
“您放心,不该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多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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