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件袋里还有一份盖着律所鲜红印章的《律师函》,措辞强硬地要求他限期还款,否则将申请强制执行,并承担一切法律后果。
李国栋只觉得天旋地转,法院大厅冰冷的白色墙壁、嘈杂的人声、工作人员冷漠的脸……
一切都扭曲旋转起来。
他死死抓住冰冷的柱子,指甲几乎要嵌进去,才勉强稳住没有瘫倒。
那张薄薄的传票和厚厚的证据材料,此刻重逾千斤,压得他喘不过气。
一百万!
这是要把他彻底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
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发出咯咯的声响,眼中第一次燃起了不顾一切的怒火。
他必须立刻回去,撕开那层虚伪的温情面纱!
推开家门时,李国栋脸上的肌肉因为极致的愤怒和强行压抑而微微抽搐着,手里紧紧攥着那个能将他拖入深渊的牛皮纸袋,指关节捏得发白。
屋内的“温馨”景象此刻只让他感到刺骨的讽刺——
林晓梅正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笑靥如花地往张淑芬嘴里送,嘴里还柔声哄着:
“妈,吃点苹果,甜的。”
这母慈女孝的画面像一把淬毒的尖刀,狠狠捅在李国栋心上。
他“砰”地一声将文件袋重重摔在客厅那张小小的玻璃茶几上,巨大的声响吓得张淑芬浑身一哆嗦,手里的佛珠差点掉地。
林晓梅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随即换上惊愕和恰到好处的担忧。
“国栋?你……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吓人?”
她放下果盘,快步走过来,伸手想碰他的胳膊。
李国栋猛地甩开她的手,力道之大让林晓梅踉跄了一下。
他双眼赤红,指着茶几上的文件袋,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嘶哑扭曲:
“怎么了?林晓梅!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一百万!法院传票!连带清偿!上面还有我的签名!我的指纹!你他妈告诉我,我什么时候跟你一起签过这种卖身契?!”
他几乎是咆哮着,一把抓起那份《借款合同》,狠狠摔到林晓梅面前。
纸张哗啦作响,像垂死的蝴蝶般散落。
林晓梅的目光触及到合同上那两个签名和醒目的金额数字时,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嘴唇剧烈地颤抖起来,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和……
一种被戳穿后的巨大慌乱。
“这……这不可能!”
她失声尖叫,猛地后退一步,身体撞到了沙发扶手,声音尖利得刺耳,
“国栋!你相信我!这绝对不是我干的!我……我也是受害者!”
豆大的泪珠瞬间从她眼眶里滚落,她捂住嘴,肩膀剧烈地耸动,哭得情真意切,仿佛受了天大的冤屈。
“受害者?”
李国栋怒极反笑,声音冷得像冰,
“白纸黑字!签名!指纹!铁证如山!林晓梅,你当我是三岁小孩?你告诉我,谁还能趁我睡着按了我的手印?谁还能模仿我的签名?啊?!”
他步步紧逼,高大的身影带着巨大的压迫感,将林晓梅笼罩在阴影里。
张淑芬坐在沙发上,双手紧紧攥着佛珠,指节泛白,浑浊的眼睛惊恐地在暴怒的李国栋和哭泣的林晓梅之间来回转动,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身体筛糠般抖动着。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啊国栋!”
林晓梅哭喊着,泪水涟涟,看起来无助到了极点,
“是……是那个贷款中介!那个姓吴的!他说……他说他有门路,可以帮我们搞到低息贷款,提前把小雨送出国……还说只需要我们提供一下身份证,签个字做个样子,他就能搞定一切……我、我被他骗了!他拿了我的身份证复印件!他一定是伪造了合同!对!一定是他伪造了签名和指纹!他跑了!我现在也找不到他了!呜……”
她哭得几乎背过气去,瘫坐在地板上,双手掩面,肩膀一耸一耸。
“贷款中介?姓吴的?”
李国栋嗤笑一声,每一个字都淬着寒冰,
“编!你接着编!
这么巧?
一百万!
这么巧就赶在拆迁消息出来之后?
这么巧那个中介就人间蒸发了?
林晓梅,你是不是觉得我李国栋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被你和你妈玩弄于股掌之间?!”
他猛地弯腰,捡起那张印着他“签名”和指印的合同确认页,几乎要戳到林晓梅的脸上:
“你看看!你好好看看这个签名!模仿得再像,也是个假货!还有这个指纹!”
他猛地伸出自己的右手拇指,
“你告诉我,那个姓吴的是怎么在深更半夜,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进我的卧室,抓起我的手,按下的这个指印?!啊?!”
林晓梅被他逼问得哑口无言,眼神剧烈地闪烁着,那里面除了泪水,还有一丝被逼到绝境的疯狂和怨毒一闪而过。
她避开李国栋几乎要喷火的目光,转而扑向沙发上的张淑芬,抱着她的腿嚎啕大哭:
“妈!妈你说话啊!你告诉国栋,我们是被骗的!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啊!妈!”
她用力摇晃着张淑芬,试图把母亲也拉入这场混乱的表演。
张淑芬被她摇得东倒西歪,手里的佛珠终于“啪嗒”一声掉在地上,珠子滚落一地。
她眼神空洞,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喉咙里却只发出“呃…呃…”的嘶哑气音,口水不受控制地顺着嘴角流下,脸上充满了惊惧和一种病态的茫然。
看着眼前这混乱、绝望又充满虚伪的一幕,
看着林晓梅声嘶力竭的表演和母亲那副真假难辨的“病容”,
李国栋心中那最后一丝残存的、对“家”的荒谬幻想,彻底熄灭了,只剩下冰冷的灰烬和熊熊燃烧的复仇火焰。
他明白了,眼泪是她们最廉价的武器,示弱是她们最精妙的伪装。
再多的质问,也只会陷入她们精心编织的、真假难辨的罗生门。
他不再看地上哭嚎的林晓梅和瑟瑟发抖的张淑芬。
他深吸一口气,那口气息冰冷刺骨,强行压下几乎要冲破胸膛的怒火和毁灭一切的冲动。
他弯腰,动作缓慢而僵硬,像一具被冻僵的木偶,将散落在地上的传票、律师函、合同复印件一张张捡起,叠好,重新塞回那个代表耻辱和深渊的牛皮纸袋里。
整个过程,死一般的寂静笼罩着客厅,只有林晓梅压抑的抽泣和张淑芬喉咙里含糊不清的“嗬嗬”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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