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电筒的光柱颤抖着,照亮了那些混乱不堪、跨越了漫长时空的呓语。
铅笔字迹凌乱地蔓延在后续的纸张上,很多页没有日期,或者日期错乱得离谱(如写着“1985年”的下一页又出现了“1992年”),内容更是光怪陆离:
(字迹潦草,日期模糊:约90年代) 他又喝酒了…打人…打晓梅…畜生!晓梅哭…好可怜…我的晓梅…
(笔迹忽然变得阴沉)药…对…药…让他安静…永远安静…医院开的…磨成粉…放进他的酒里…一点点…查不出来…
(字迹透出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睡了…再也不吵了…真好。晓梅不用怕了。他“需要”休息…永远休息。
(“需要”二字被圈起来)
(日期混乱,像是近期)
晓梅带回来的男人…蠢货!
又一个!
眼神黏糊糊的,盯着晓梅看!
恶心!
晓梅不懂事!
这些男人都靠不住!
都该死!…
(笔迹狂躁)
药…还有药…让他也“需要”我们…离不开…
(“离不开”反复描画)
(无日期,铅笔字迹极其用力)
阿秀…阿秀…阴魂不散!
她的影子…她的儿子!他来了!他闻茉莉香的样子…皱眉的样子…喝茶的温度…太像了!太像她了!
(字迹扭曲)
凭什么?!她死了那么多年!凭什么她的儿子还要出现在我面前?!
(大段涂抹)
不…不对…这是老天给我的!是补偿!阿秀欠我的!她抢走的…她儿子来还!她的东西…都该是我的!她的儿子…也必须是我的!
(“我的”二字力透纸背,反复书写)
我要让他…永远属于我!永远!像他爸爸那样…“需要”我…离不开我…
(“需要”、“离不开”再次被着重圈出)
李国栋的胃部一阵剧烈的痉挛,强烈的呕吐感直冲喉咙!
他死死捂住嘴,身体蜷缩成一团,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冰冷的虚汗。
“药…磨成粉…放进酒里…查不出来…”
“让他也‘需要’我们…离不开…”
“像他爸爸那样…”
林晓梅前夫!
不到五十岁死于“心力衰竭”!
长期服用不明保健品!
死亡时间就在拆迁消息传出前!
所有的线索,如同散落一地的珠子,被日记里这疯狂而清晰的“药”字,瞬间串联成一条冰冷刺骨的锁链!
父亲被调包的胰岛素!
自己那瓶被换成维生素的降压药!
张淑芬床头柜上那些来自不同医院的心脑血管药物!
金鱼缸底的白色粉末!
代理型孟乔森综合征!
这个可怕的医学名词,此刻不再是纸面上的冰冷术语,而是化作了张淑芬笔下那沾着毒液的、反复书写的“药”粉和“需要”!
她不是在照顾病人,
她是在制造病人!
制造依赖!
制造一种病态的、绝对的控制!
她的“关怀”,她的“体贴”,她恰到好处的茉莉香和42度温水…
全都是包裹着糖衣的砒霜!
是她满足自己扭曲占有欲和控制欲的工具!
而目标,从她的丈夫(晓梅的生父?),到她的女婿(林晓梅前夫),现在,轮到了他——阿秀的儿子!
她口中“阿秀欠她的补偿”!
“永远属于我…”
这几个字,像毒蛇的信子,舔舐着李国栋的神经。
他想起张淑芬看他时那种专注得近乎贪婪的眼神,想起她抚平他衣领时指尖的微颤,想起她坚持要睡主卧的“虚弱”…
那不是关爱,那是猎人看着落入陷阱的猎物,是收藏家凝视着即将到手的珍品!
“不…不…”
李国栋发出破碎的呻吟,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之前的愤怒,让他浑身冰冷,如坠冰窟。
他此刻就生活在一个精心布置的毒巢里!
身边那个看似无害的老妇人,是一个潜伏了数十年、手上沾染着不止一条人命、并且正处心积虑准备对他下手的恶魔!
她不仅要他的财产(那消失的房本、伪造的遗嘱、拆迁的巨大利益),她更要他这个人,要把他变成一具依赖她“照料”的、无法逃脱的行尸走肉!
像她对前夫和女婿做的那样!
这认知带来的恐惧,远超过单纯的仇恨。
这是一种对生存根基的彻底颠覆,是对人性之恶最深渊的窥视。
他感到窒息,感到自己正被一张无形而粘稠的蛛网紧紧包裹,越挣扎,缠得越紧。
就在这极致的恐惧几乎要将他压垮时,阁楼那扇积满灰尘的换气小窗外,似乎传来一丝极其微弱、却又异常刺鼻的…焦糊味?
李国栋猛地从地上弹起,像一头受惊的困兽!
他侧耳倾听,楼下死寂一片。但那焦糊的味道,却如同鬼魅般,顽固地钻入他的鼻腔,并且…似乎越来越清晰!
不好!
他脑中警铃大作!
再也顾不上那本揭示着地狱图景的日记,一把抓起手电筒,像疯了一样冲向阁楼那狭窄陡峭的入口。
他手脚并用地往下爬,木梯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焦糊味越来越浓烈,还夹杂着一种塑料烧焦的刺鼻气味!
他跌跌撞撞地冲下通往二楼的最后几级楼梯,眼前的景象让他魂飞魄散!
浓烟!
滚滚的灰白色浓烟,正从一楼厨房的方向汹涌地弥漫上来!
如同苏醒的恶魔,迅速吞噬着走廊的光线和空气!
烟雾中,隐约可见橘红色的火光在厨房门口跳跃闪烁!
“着火了!”
一声凄厉的嘶吼终于冲破了李国栋被恐惧扼住的喉咙,他用尽全力喊了出来,声音在浓烟中显得嘶哑而绝望。
他捂住口鼻,肺部被呛得火辣辣地疼,弯腰摸索着冲向厨房的方向,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救人!救孩子!李妍!陈小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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