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警官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紧紧盯着李国栋脸上每一个细微的抽搐和眼中翻腾的惊涛骇浪。
他没有说话,只是将报告轻轻翻过几页,又推过来一份薄得多、纸张也更粗糙发黄的档案。
这是一份住院病历的复印件。
封面上写着:
市第二人民医院 精神科\/神经内科 住院病历
姓名:张淑芬 性别:女 年龄:22岁 入院日期:1987年x月x日
初步诊断:急性应激障碍(待查)
李国栋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几乎无法跳动。
他颤抖着手指,翻开病历。里面是医生龙飞凤舞的字迹,记录着病人的主诉、查体情况、用药……他急切地翻找着,目光在那些专业术语和潦草字迹中飞速掠过。
终于,在几页之后,他看到了护士的日常观察记录。
记录的字迹工整清晰,一丝不苟:
日期:1987年x月x日(入院第3日)
时间:14:30
观察记录:患者情绪仍极度低落,对外界刺激反应迟钝。午睡中惊醒,目光呆滞,浑身颤抖,反复低声念叨:“柜子…螺丝…不是我…阿秀…阿秀对不起…螺丝…松了…”持续时间约15分钟。予以安抚后,患者陷入昏睡。
签名:王秀兰(值班护士)
日期:1987年x月x日(入院第5日)
时间:夜间巡查(约23:00)
观察记录:患者未眠,抱膝蜷缩于床角。问之不答。口中持续发出无意义音节,仔细分辨,可闻断续词语:“…柜子…倒了…血…阿秀…螺丝…我对不起你…拧…”声音微弱,充满恐惧。
签名:李建国(值班护士)
“柜子…螺丝…阿秀…对不起…拧…”李国栋一字一顿地念着,声音嘶哑破碎,仿佛喉咙里堵着滚烫的砂砾。
护士冰冷客观的记录文字,此刻却像带着倒钩的毒刺,狠狠扎进他的脑海,勾画出三十八年前那间充斥着血腥和阴谋的更衣室!
张淑芬混乱的呓语,每一个字都精准地指向那份事故报告里冰冷的物证——
被拧松的螺丝!
指向他母亲张秀的死亡!
“轰——!”
脑海中那扇隔绝真相的门,被这两份尘封的档案彻底撞开!
不再是怀疑,不再是猜测!铁证如山!三十八年的时光轰然倒流,李国栋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拖拽着,猛地跌进了那个阴冷、弥漫着机油和尘埃味道的更衣室。
他“看”到了——年轻的张淑芬,那张温婉的、带着茉莉香气的脸,此刻被嫉妒和疯狂扭曲。
她穿着沾着棉絮的蓝色工装,趁着午休无人的空档,像幽灵一样溜进更衣室。她的心跳得飞快,手心全是冷汗,眼睛死死盯着角落里阿秀和张秀(李国栋母亲)常用的那两个挨着的柜子。
就是那里!
她目标明确,动作却因为恐惧和兴奋而有些僵硬。
她从油腻腻的工具包里掏出一把沉甸甸的活动扳手——
那是她从车间维修台上偷偷摸来的。扳手的金属触感冰冷刺骨。
她踮起脚,扳手精准地卡住了连接A-6柜顶和墙壁的其中一颗螺栓的螺帽。
用力!她使出全身的力气,手臂的肌肉绷紧,扳手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螺栓开始转动,一丝丝地松脱。
汗水沿着她的鬓角滑落。她不敢完全拧掉,那样太明显。
她只把靠外侧的两颗螺栓拧松到极限,让它们勉强挂着,只要稍加外力……她想象着柜子倒下的画面,想象着阿秀那张总是带着温和笑意、让她自惭形秽的脸被痛苦取代……
一种混合着恐惧和病态快感的电流窜遍全身。
“吱嘎——”
轻微的一声异响让她像受惊的兔子一样弹开,扳手差点脱手。
她惊恐地环顾四周,确认无人,才大口喘着气。
她迅速把扳手塞回工具包,像逃离犯罪现场一样冲出更衣室,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
她躲进厕所隔间,捂着嘴干呕,浑身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罪恶感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但很快,另一种阴暗的念头又顽强地冒了出来:
没人知道…没人会发现的…这只是个警告…一个教训…
下午三点二十分,上班铃响过不久。
更衣室里人不多。
张秀匆匆走进来,她今天有点迟了。
她径直走向自己的A-7柜,拿出钥匙。
就在她低头开锁,身体无意识微微倚靠在A-7柜门上的瞬间——
“哐当!咔嚓——轰隆!!!”
先是A-6柜体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猛地向外侧倾倒!
紧接着,失去侧方支撑的A-7柜,如同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带着雷霆万钧之势,朝着正低头开锁、毫无防备的阿秀当头砸下!
沉重的木质柜体撞击地面的巨响、木头碎裂的刺耳声音、金属铰链扭曲的尖叫,瞬间撕破了更衣室的宁静!
“啊——!!!”
凄厉的惨叫划破空气。
张淑芬当时在哪里?
她也许就在附近,也许躲在某个角落窥视。
当那声巨响和惨叫传来时,她脸上的表情是什么?
是阴谋得逞的狂喜?
还是瞬间被巨大恐惧攫取的苍白?
她冲进混乱的人群了吗?
她看到阿秀被压在沉重的柜子下,鲜血从身下汩汩涌出、浸透了散落在地上的蓝色工装了吗?
她听到阿秀在剧痛和窒息中断断续续的呻吟了吗?
“阿秀!阿秀!撑住啊!”工友们的哭喊、惊叫,杂乱的脚步声,像潮水般涌来。
张淑芬站在那里,如同被钉在了原地。
眼前是血,是废墟,是垂死的阿秀。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只有那被拧松的螺丝,在意识深处疯狂旋转、放大,发出刺耳的尖啸!
那两颗螺丝,像两只冰冷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
恐惧、悔恨、还有那见不得光的嫉妒,如同无数只毒虫啃噬着她的内脏。
她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觉得天旋地转,胃里翻江倒海。
“呕……”
她猛地弯下腰,剧烈地呕吐起来,吐出来的只有酸水和胆汁。
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模糊,工友们的脸变得狰狞而遥远。
她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只听到一个疯狂的声音在脑子里尖叫:
“不是我!不是我干的!是意外!是意外!”
她踉跄着后退,想逃离这片血色的地狱,双腿却软得像面条。
“淑芬?张淑芬!你怎么了?”
有人发现了她的异常,扶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她眼神涣散,浑身筛糠般地抖着,牙齿咯咯作响,无法回应任何询问。
极度的精神冲击瞬间摧毁了她的防线。
她彻底崩溃了,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被工友们七手八脚地抬离了现场。
随后,她被送进了市第二人民医院,病历上写下了“急性应激障碍”。
在医院惨白的病床上,在药物也无法驱散的梦魇里,她一遍遍地呓语,泄露着深埋心底的罪恶:
“柜子…螺丝…阿秀…对不起…螺丝…松了…我对不起你…拧…”
这呓语,被尽职的护士一笔一划地记录在案,成为三十八年后,钉死她罪行的另一颗铁钉!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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