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父终究还是没能在那张软得像云彩的沙发上睡着。
他半夜里悄悄爬起来，在空旷得能听见回声的客厅里转悠。他想找块抹布，把这光洁的地板擦一遍，可找了半天，只在厨房里找到一卷他从没见过的，像纸一样的东西。他试着扯下一块，沾了水，结果那纸一碰水就烂了。
他又走到那扇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外面不眠的城市。万家灯火，璀璨如星河，却没有一盏，能让他感到熟悉和安心。
“爸，怎么不睡？”
林羽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林父回过身，有些局促地搓着手，“这……这地方太亮了，睡不着。小羽，咱们家……是不是欠了那姑娘很多钱？”
在他看来，这么好的房子，光靠林羽说的奖金，恐怕是不够的。
“没欠钱。”林羽走到他身边，递给他一杯温水，“这是咱们自己的家，您放心住。以后，您就学着怎么享福，别的事，都交给我。”
林父捧着水杯，低头看着杯子里自己的倒影，沉默了很久，才点了点头。
……
江南市，孙家庄园。
古色古香的书房里，弥漫着一股冰冷压抑的气息。
上好的龙涎香在角落里燃着，却压不住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孙长空坐在书桌后，手里拿着一管紫毫笔，面前铺着一张雪白的宣纸。他没有写字，只是静静地坐着，笔尖的浓墨滴落在纸上，晕开一团又一团，像一个个丑陋的伤疤。
书房中央，跪着几个穿着黑色西装的壮汉，一个个头垂得极低，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
“说。”
孙长空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很平淡，却让那几个壮汉的身体猛地一颤。
为首的一人哆哆嗦嗦地开口：“孙……孙先生，我们赶到安阳国际酒店的时候，涛少……涛少他……”
“他怎么了？”
“右……右手没了，五根手指……被齐根切断。脸……脸上被开水烫得……已经……已经看不出人样了……”那人每说一个字，声音里的恐惧就加深一分，“医生说，人是救回来了，但……但这辈子都毁了。”
啪嗒。
孙长空手里的毛笔掉在了桌上，墨汁溅得到处都是。
他没有发怒，没有咆哮，甚至连脸上的表情都没有太大变化。他只是缓缓站起身，走到那个下属面前，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做得很好，辛苦了。”
那个下属如蒙大赦，刚想抬头说句“不辛苦”，却看到孙长空眼中那片死寂的，没有任何情绪的深渊。
那不是人的眼睛。
“林羽……”孙长空轻声念着这个名字，像是在品尝什么美味佳肴，“我那个不成器的外甥，虽然是个废物，但终究流着我孙家的血。打了小的，来了老的。现在，我这个老的，亲自下场了。”
他转过身，重新拿起一支笔，在宣纸上写下两个字。
追杀。
字迹龙飞凤舞，力透纸背，杀意凛然。
“传我命令。”他声音依旧平静，“动用孙家所有的人脉和力量，给我找到他。我要知道他在哪，跟谁在一起，说了什么话，吃了什么饭。”
“另外，以我江南武道协会副会长的名义，向所有会员发布‘江湖追杀令’。”
“活捉林羽者，赏金五千万，孙家许他一个人情。”
“提头来见者，赏金一亿。”
跪在地上的几个人，心头巨震。
江湖追杀令！
这东西已经几十年没有出现过了！一旦发出，就意味着不死不休！而且是以武道协会的名义，这几乎是调动了半个江南省的武道力量！
为了一个不成器的外甥，一位化劲宗师，竟然动用了如此恐怖的手段。
这不是疯了是什么？
“怎么？”孙长空眼皮一抬，“我的话，你们没听清？”
“听清了！属下遵命！”
几人连滚带爬地退出了书房。
空旷的书房里，只剩下孙长空一人。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自家的亭台楼阁，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狰狞的笑意。
“小畜生，我不管你背后站着谁，有什么依仗。敢动我孙家的人，我就要你全家……给你陪葬。”
……
云顶天宫。
林羽的手机响了，是周建国。
“孙长空发了江湖追杀令！”周建国的声音前所未有的严肃，“整个江南的武道圈子都动起来了！赏金一个亿，要你的命！”
“我知道了。”林羽的反应依然平静。
“你……”周建国在那边被噎了一下，“你到底明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这不是小打小闹！化劲宗师的怒火，足以把整个江南市掀个底朝天！你现在马上带着你父亲离开，去国外！我来安排！”
“周伯父，多谢您的好意。”林羽走到阳台，看着脚下的城市，“但这里是华夏，不是他孙长空一手遮天的地方。”
“你太天真了！武道界的事情，有它自己的规矩！有时候，官方的力量也插不进来！”
“那就用武道界的规矩，来解决。”林羽淡淡地说，“他要战，那便战。”
挂断电话，林羽在阳台站了许久。
夜风吹动他的衣角，他眼中的平静渐渐被一种锐利的锋芒取代。
他转身回屋，看到父亲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蜷缩在沙发上睡着了，怀里还抱着那顶破旧的草帽，眉头紧锁，睡得极不安稳。
这个为他遮风挡雨了一辈子的男人，如今却因为他，要在这陌生的城市里，做一个颠沛流离的噩梦。
林羽走过去，从卧室里拿出一张薄毯，轻轻盖在父亲身上。
然后，他拿出手机，拨通了秦雅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那边传来秦雅清冷中带着一丝睡意的声音。
“什么事？”
“帮我个忙。”
“说。”
“我要孙家所有的资料。”林羽的声音很冷，“孙长空，以及他所有核心族人的信息。还有，孙氏集团所有的商业布局、资产构成、黑色和灰色的产业链……我全都要。”
电话那头的秦雅沉默了。
她能听出林羽声音里那股不加掩饰的杀意。
“你要做什么？”她问。
“他想让我家破人亡。”林羽看着沙发上父亲苍老的睡颜，一字一句地说道。
“那我就让他……家破人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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