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五十分，城南，老城区。
这里和市中心的摩天大楼像是两个世界，青石板路被岁月磨得光滑，两侧是低矮的砖木结构老房子，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混杂着饭菜香和旧木头味道的气息。
静心茶舍就藏在一条不起眼的小巷深处，连个招牌都没有，只在斑驳的木门上挂着一块写着“静心”二字的木牌。
林羽将奥迪停在巷子口，换了一身普通的夹克，徒步走了进去。
他没有直接推门，而是在门口站了片刻，像是在确认什么。
茶舍里很安静，只有三两桌客人，都上了年纪，各自捧着一杯茶，或看报，或闭目养神，彼此间没有任何交流。一个穿着对襟褂子的伙计，正拿着抹布，慢悠悠地擦着一张空桌子，动作不快，但很有节奏。
林羽的目光在茶舍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角落里一个正在给一盆兰花浇水的老人身上。
老人背对着门口，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灰色布衣，动作很慢，也很专注，仿佛那盆兰花就是他的全世界。
林羽走了过去，在离老人三步远的地方停下，没有出声打扰。
伙计抬眼看了他一下，又低下头继续擦桌子，好像没看见一样。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茶舍里只有老人浇水时，水滴落在叶片上的细微声响。
林-羽就那么站着，身形笔直，气息平稳，像一棵扎了根的树。
终于，老人将水壶放下，转过身来。他大概七十岁上下，脸上布满了沟壑般的皱纹，眼神却不像这个年纪该有的浑浊，反而清亮得有些吓人。
“年轻人，很有耐心。”老人沙哑地开口，指了指对面的空位，“陈东来让你来的？”
“陈总让我来向九爷问好，取一件东西。”林羽不卑不亢地坐下。
“问好？”九爷笑了，脸上的皱纹挤在一起，像一朵干枯的菊花，“他陈东来什么时候也学会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了？他要是真想问我好，就该自己滚过来。”
话虽这么说，他还是朝伙计招了招手。
“小李，上茶。”
伙计很快端来一套紫砂茶具，和两个小巧的茶杯。
九爷亲自洗杯、烫壶、冲泡，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赏心悦目的韵律。第一泡茶水，他没有倒掉，而是直接倒进了林羽面前的杯子里，满满一杯，滚烫的茶水甚至溢出了杯沿。
“喝。”九爷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审视。
茶是顶级的武夷山大红袍，香气霸道。但刚冲泡的头道茶，滚烫不说，味道也最为苦涩浓烈。
这一杯，是下马威。
林羽看了一眼那杯几乎要沸腾的茶水，没有丝毫犹豫，端起来，一饮而尽。
从端杯到放下，他的手没有一丝颤抖，脸上也没有任何痛苦的表情，仿佛喝下的只是一杯温水。
放下茶杯，他才开口，语气平静：“好茶。”
九爷眼中的审视，终于化开了一丝笑意。
“有点意思。”他重新给林羽倒了一杯，“陈东来手底下，什么时候出了你这么个人物？”
“我只是个司机。”
“司机？”九爷摇了摇头，“开车的可喝不了我这杯茶。我这茶，烫手，也烫心。”
他不再多问，从身后的一个柜子里，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紫檀木盒，放在桌上，推了过来。
盒子很重，入手沉甸甸的。
“东西给你。回去告诉陈东来，孙长空那条老狗已经开始闻味儿了，让他自己把屁股擦干净点。别到时候，火烧到我这儿来。”
“话，一定带到。”林羽拿起木盒，站起身，对着九爷微微点头，转身离开。
从始至终，没有一句多余的废话。
看着林羽消失在门口的背影，伙计小李才凑了过来，低声说：“九爷，这小子……不简单啊。刚才那杯茶，起码九十度，他眼都没眨一下。”
九爷端起自己的茶杯，轻轻吹了口气，眼神变得幽深。
“何止是不简单。陈东来那只老狐狸，这是从哪儿找来的一把快刀……这江南市，怕是要比往年更冷了。”
……
与此同时，皇家一号的监控室里。
王海双眼布满血丝，死死地盯着面前几十个分屏画面。他已经在这里待了十几个小时，把昨晚赌场所有的监控录像，一帧一帧地翻看了无数遍。
烟灰缸里，烟头已经堆成了小山。
“找到了吗！”孙长空的电话又一次打了过来，声音里压抑的怒火，像是随时会爆发的火山。
“孙先生……快了，快了！”王海的冷汗顺着额角流下，“我们锁定了一个服务生，在事发前，他一直在陈光少爷身后站着！”
他连忙让技术人员将一个画面放大。
画面上，一个戴着口罩和帽子的服务生身影很清晰，但他始终低着头，或者侧着身，没有任何一个角度能拍到他的正脸。
“查！这个服务生是谁！昨晚所有当班的人员名单，给我一个个地对！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把这个人给我挖出来！”
“是，是！”王海挂断电话，感觉自己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他看着屏幕上那个模糊的身影，眼神里充满了怨毒和恐惧。
他知道，如果找不到这个人，孙长空的怒火，第一个烧死的就是他。
……
黑色的奥迪A8L平稳地停在盛唐集团的地下车库。
林羽乘专属电梯，直达顶楼的董事长办公室。
陈东来正在打电话，看到林羽进来，他只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便继续对着电话说道：“……那块地，我势在必得。告诉他们，三天之内，我要看到结果。不然，后果自负。”
挂断电话，办公室里恢复了安静。
陈东来靠在宽大的老板椅上，目光落在林羽身上。
“东西拿到了？”
“拿到了。”林羽上前，将那个紫檀木盒，双手奉上。
陈东来接了过去，放在手里掂了掂，却没有立刻打开。
“九爷说什么了？”
“九爷说，孙家已经开始查了，让您处理干净。”林羽原话转达。
“呵，老东西还是这么谨慎。”陈东来冷笑一声，这才将目光转向那个木盒。
他修长的手指在盒盖上轻轻摩挲，然后，缓缓打开。
盒子里面，没有金银珠宝，也没有什么账本文件。
只有一枚用红绳穿着的，已经微微发黑的——弹头。
看到这枚弹头，陈东来脸上的所有表情都在瞬间凝固，一股骇人的杀气从他身上迸发出来，让整个办公室的温度都仿佛降了好几度。
他死死地盯着那枚弹头，眼神复杂，有愤怒，有追忆，更多的，是刻骨的仇恨。
许久，他才合上盖子，抬头看向林羽，那双鹰隼般的眼睛里，带着一种全新的审视。
“你很好。”陈东来说道，声音有些沙哑，“比我想象的，还要好。”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串钥匙，和一张黑色235的卡片，扔在桌上。
“车库里那辆防弹的辉腾，以后归你开。这张卡没有密码，额度足够你在江南市过上体面的生活。”
陈东来站起身，走到林羽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从今天起，你不再是司机。”
他盯着林羽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做我的助理。帮我处理一些……阳光照不到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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