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大厅内，一片死寂。
那记录着人类三百年血泪与荣光的影像，已然熄灭。
四周，只剩下那片冰冷、浩瀚，缓缓流转的模拟星图，无声地诉说着宇宙的残酷与广袤。
“现在，你都明白了。”
盟主的声音，沙哑得像是两块被岁月风干的岩石在摩擦，每一个字，都透着一股卸下万古重担后的，极致的疲惫。
“这就是我们这个世界，最深的秘密。”
江掠没有回答。
他只是转过身，一步一步，走到了那片巨大的，模拟着黑暗宇宙的环形光幕之前。
他静静地站着，背影如同一座亘古的山岳，沉默地融入了那片星海。
他身上那股刚刚还因愤怒与屈辱而激荡的锋锐气息，此刻已尽数收敛，沉淀为一种更加厚重，更加内敛，仿佛能承载一颗星辰生灭的……平静。
那是一种，在见证了文明的渺小与抗争的伟大之后，在洞悉了宇宙的终极对立与自身的宿命之后，所完成的，一场脱胎换骨的蜕变。
盟主那双浑浊的眼，死死地盯着江掠的背影，攥紧的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怕了。
他见过太多惊才绝艳的天骄，在得知这足以压垮一切的绝望真相后，道心寸寸崩裂，从此一蹶不振。
他更怕看到又一个龙战。
看到又一个在无尽的绝望面前，选择了拥抱黑暗，将屠刀挥向自己同胞的悲剧。
他强压下心中的忐忑，沉声开口，那声音，像是在询问，又像是在祈求。
“你……在想什么？”
江掠缓缓转过身。
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那笑容很淡，却像是一束穿透了无尽黑暗与冰冷宇宙的晨曦，瞬间照亮了这片死寂的空间，也照进了盟主那颗悬了三百年的，苍老的心。
“我在想。”
江掠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足以撼动星辰的力量。
“他们，很了不起。”
他们。
指的是那些在星空中，用血肉之躯铸就防线的，一代又一代的无名英雄。
这句没头没尾的回答，却让盟主那颗紧绷到极致的心，猛然一松。
江掠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他那双倒映着混沌星云的眼眸，在这一刻，亮起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名为“明悟”的光。
“我明白了。”
“我的道，是混沌。”
“混沌，是起始。”
他的声音，不高，却仿佛蕴含着宇宙开辟之初的至理，每一个字，都让整个指挥大厅的空间，随之微微震颤。
“是包容一切，是开辟一切，是无限的可能。”
“敌人的道，是虚无。虚无，是终结，是万物的寂灭。”
“这并非强弱之别，而是根本的对立。”
他非但没有被那终焉天灾般的敌人吓倒，反而在亲眼见证了这宇宙级的宏大对立之后，对自己所走的道路，对自己那尊独一无二的混沌王座，有了最为深刻，也最为本质的理解。
他的道心，非但没有动摇。
反而在这种极致的压力与绝望的砥砺之下，褪去了最后一丝浮华，变得前所未有的坚固，前所未有的纯粹！
如磐石，亘古不动！
“龙战，看到了绝望，所以他选择了毁灭。”
“而我……”
江掠的声音，平静而又坚定，每一个字，都像是一颗被点燃的恒星，狠狠地砸进了盟主的心海。
“看到了希望。”
“只要还有一个人在战斗。”
“只要文明的火种还在。”
“只要我们身后的那颗星球，还在散发着光芒。”
“希望，就永远不会熄灭。”
他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昆仑基地的穹顶，穿透了那厚重的地壳，落在了那片冰冷死寂，却又充满了不屈战魂的星空之上。
他的声音，在这一刻，化作了对整个宇宙，对所有先辈英灵，所立下的，最为庄重的誓言。
“而我，将成为那最炽烈的一团火焰。”
“燃尽一切，守护一切！”
话音落下的瞬间。
盟主那张饱经风霜的脸，所有的线条，都在剧烈地颤抖。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地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两行滚烫的，浑浊的泪水，再也无法抑制，顺着他那张布满了沟壑的脸，决堤而下。
那不是悲伤的泪。
那是等了三百年，盼了三百年，在亲眼看到文明的薪火，终于被一只最坚定，也最有力的手，高高举起之后，如释重负的，喜悦的泪！
他知道。
自己没有选错人。
他知道。
夏国，等到了。
人类，等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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