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的风裹着潮湿的热气,吹得老槐树的叶子沙沙作响。思砚已经三岁了,背着比去年更大些的画夹,每天雷打不动地去画廊“上班”。路过老板娘的面馆时,总会被塞一块冰镇绿豆糕,吃得嘴角黏糊糊的,却不忘举着画夹炫耀:“阿姨,宝宝今天画蝉!”
画廊的角落里新添了个小小的木桌,是林砚特意做的,高度正好适合思砚画画。小家伙趴在桌上,用蜡笔在纸上涂出大片的绿色,说是“树叶”,再用黑色画几个弯弯曲曲的线条,得意地宣布:“蝉!在树上叫!”
苏晚坐在旁边的画架前,画着窗外的绿荫。笔尖划过画布,翠绿与深绿交织,渐渐晕染出盛夏的浓荫。她看着思砚认真的侧脸,忍不住在画里添了个小小的身影——趴在树下画画的孩子,头顶的阳光透过叶隙,洒下细碎的金斑。
“妈妈,蝉为什么叫?”思砚突然抬头,乌溜溜的眼睛里满是好奇。
“因为夏天到了呀。”苏晚放下画笔,帮他擦掉鼻尖的颜料,“就像宝宝高兴了会笑,蝉高兴了就会叫。”
思砚似懂非懂地点头,拿起红色蜡笔,在蝉的旁边画了个咧嘴笑的小人:“宝宝也高兴!”
林砚下班回来时,手里提着个小小的捕虫网。思砚看到网子,立刻丢下蜡笔跑过去,抱住他的腿喊:“爸爸,抓蝉!”
“等吃完饭,带你去护城河岸边。”林砚把他抱起来,在他脸上亲了口,“不过只能看,不能抓,蝉要在树上唱歌呢。”
思砚乖乖点头,小脑袋靠在林砚肩上,嘴里念叨着“蝉唱歌,宝宝听”。苏晚看着父子俩的身影,心里像被冰镇绿豆汤浸过,凉丝丝的甜。
护城河岸边的柳树上,蝉鸣震耳欲聋。思砚趴在林砚肩上,小手捂着耳朵,却又忍不住从指缝里偷看。林砚指着柳树枝上的蝉蜕,轻声说:“这是蝉小时候的衣服,脱了衣服,就长大了。”
思砚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蝉蜕,突然说:“宝宝也会长大,像爸爸一样高。”
“对,我们思砚会长大。”林砚把他抱得更紧些,“长大了要保护妈妈。”
思砚立刻挺起小胸脯:“保护妈妈!还要保护爸爸!”
苏晚跟在后面,听着父子俩的对话,眼眶有点热。她想起三年前,这个小小的生命刚在她怀里安睡,如今已经能说出这样的话。时光像护城河的水,悄无声息地流淌,却在不经意间,带来了满岸的葱茏。
晚上乘凉时,林砚给思砚讲蝉的故事:“蝉要在地下待好几年,才能爬出来,在树上唱一个夏天的歌。”思砚睁着眼睛听,突然问:“蝉在地下会想妈妈吗?”
林砚愣了一下,随即笑着说:“会的,就像宝宝见不到妈妈会想一样。”
思砚立刻抱住苏晚的脖子,把小脸埋在她颈窝:“宝宝不想妈妈离开。”
苏晚轻轻拍着他的背,心里软软的。她想起八年前那个夏天,她背着画夹离开北方,林砚站在站台上,眼里的不舍像蝉鸣一样,密密麻麻地缠绕着。那时的她不知道,有些分离,是为了更长久的相聚;有些等待,会像蝉一样,在时光里熬出清亮的歌。
画廊的那个女孩考上了外地的美术学院,临走前来看思砚,送了他一套小小的水彩笔。“以后要画出更漂亮的画呀。”女孩笑着揉思砚的头发,“等姐姐放假回来,要检查作业的。”
思砚举起刚画的蝉,认真地说:“姐姐看,宝宝画的!”
女孩看着画纸上色彩鲜亮的蝉,眼睛亮了:“比姐姐小时候画的好多了,有灵气。”
苏晚看着他们,突然觉得,有些东西真的会传递。当年她教女孩画画时,从未想过会有这样的画面——被帮助过的孩子,长成了能给更小的孩子带来力量的人。就像蝉鸣,一代传一代,在每个夏天里,都唱着同样热烈的歌。
大暑那天,天气热得像个蒸笼。林砚在院子里搭了个小遮阳棚,思砚的小画桌就摆在棚下。小家伙穿着小背心,手里拿着新水彩笔,在纸上画着五颜六色的蝉。阳光透过遮阳棚的缝隙照下来,在画纸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像蝉翅上的纹路。
“宝宝画的蝉,怎么有粉色的?”苏晚凑过去看,忍不住笑了。
“因为宝宝喜欢粉色。”思砚理直气壮地说,又蘸了点黄色,“给蝉穿花衣服!”
林砚端来切好的西瓜,坐在旁边看着他们笑:“我们思砚画的蝉,是世界上最特别的蝉。”
思砚立刻举着画纸跑过去,让林砚在上面签名。林砚接过笔,在角落写下“林思砚 三岁作”,又画了个小小的笑脸。思砚满意地把画纸晾在绳子上,和苏晚画的绿荫图挂在一起,像幅热闹的夏日合辑。
傍晚的风带着些许凉意,吹散了些许暑气。思砚躺在林砚怀里,听着树上的蝉鸣,很快就睡着了,小手里还攥着支粉色的水彩笔。苏晚靠在他们身边,看着天边渐渐沉落的夕阳,心里格外安宁。
“你说,等思砚长大了,会不会记得这个夏天?”她轻声问。
“会的。”林砚的声音很轻,“就像我们记得自己的夏天一样。”
记得蝉鸣里的约定,记得绿荫下的等待,记得身边人的温度。这些藏在夏天里的细碎瞬间,会像蝉蜕一样,被时光小心地收藏,成为往后岁月里,最珍贵的念想。
蝉鸣还在继续,和着远处的蛙声,在夏夜里谱成一首悠长的歌。而歌里的故事,还在继续——关于成长,关于陪伴,关于每个平凡日子里,都藏着的、被蝉鸣浸润过的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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