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的雪片落得紧,把巷子里的屋檐都压成了弯月形。画廊的廊下挂满了腊肉,肥瘦相间的肉条在雪光里泛着油亮的红,像一串串凝固的晚霞。思砚踮着脚够最低的那块,鼻尖几乎要碰到肉皮,咸香混着松木熏过的烟火气钻进鼻腔,他吸了吸鼻子说:“妈妈,这肉比过年的糖果还香!”
“要等雪冻过才更紧实,”苏晚用布擦着肉上的雪,指尖触到冰凉的肉皮,“你外婆总说‘大雪腌肉,年味就近了’,这肉得挂在通风的地方,让雪气渗进去才够味。”她把母亲寄来的花椒和八角包进纱布,系在肉条上,说是“这样熏出来的肉带点麻香,外婆最爱”。
林砚在厨房的灶膛里添松木,烟火顺着烟囱往外冒,在雪地里画出道灰蓝色的线。“熏肉要用松木,”他用铁钩把肉条吊在灶上方,“烟要小,慢慢熏,就像给肉盖层香被子。”思砚趴在灶门口看火苗舔着木柴,火星溅到他的棉鞋上,他却不肯退后,说是“要给外婆的腊肉多添点火”。
来老先生的孙女拎着个竹篮过来,里面是她家腌的腊鱼,银白的鱼身抹着红曲,像披了层胭脂。“我爷爷说,腊鱼要跟腊肉一起熏,香得能串味儿,”她把鱼挂在肉条旁边,帮思砚往灶里添松针,“松针熏出来带点清苦,解肉腻。”
思砚立刻从竹篮里捡了块腊肉递过去,两个孩子蹲在灶边,看着烟气在肉上凝成水珠,顺着油亮的皮往下滴。思砚的睫毛上沾了层细灰,像落了片小雪花,他却指着腊肉笑:“外婆看到,肯定会说‘宝宝熏的肉最香’。”老先生坐在廊下的藤椅上,看着雪地里的腊肉说:“这腊肉啊,看着油,其实藏着日子的劲。经了腌、熏、冻,才成了过年的硬菜,就像牵挂,得熬过冬才见真味。”
街坊们来串门时,总爱到灶房闻闻香。张奶奶带来了自己做的糯米,说是“等腊肉熏好,蒸糯米饭最搭”;老板娘拎着罐甜面酱,“抹在腊肉上蒸,甜咸得正好”;思砚举着他的小铁钩,给每个人看刚熏好的肉条,小手上的油垢蹭到别人棉袄上,惹得大家直笑“思砚成了小屠夫”。
“要给外婆寄半扇腊肉,”林砚把熏好的肉切成块,用油纸包好,“再寄条腊鱼,让她过年时蒸着吃。”思砚立刻找来张红纸,剪成小方块贴在纸包上,说是“给外婆的年礼,要红红火火”。苏晚看着他踮脚贴红纸的样子,突然觉得这腊肉里藏着的,比烟火的香更动人——是孩子沾着松灰的指尖,是老人寄的花椒,是街坊递的糯米,把大雪的冷都熏成了暖。
傍晚,雪停了,腊肉的香漫出厨房,在雪地里晕开片暖黄。苏晚把腊肉切成薄片,和青蒜一起炒,油花溅在锅沿上,像撒了把碎金。思砚捧着小碗,吃得满嘴是油,说“比外婆做的红烧肉还香”。林砚给他夹了块瘦的,说“慢点吃,别卡着,像外婆总担心的那样”。
夜里,灶膛的火还没熄,余温把腊肉烘得更软。思砚躺在被窝里,手里攥着块没吃完的腊肉,梦里嘟囔着“外婆收到了吗”。苏晚坐在床边,给他讲腊肉的故事,说“这肉在雪地里挂着,就像我们的盼头,经了冻才更实在”。
林砚走进来,手里拿着件新做的棉大衣,是用母亲寄来的老羊皮缝的,里子衬着厚厚的绒。“明天穿这个去学堂,”他把大衣放在床头,“风雪钻不进去,像裹着腊肉的香。”苏晚摸着羊皮的软,突然觉得这大雪的腊肉香,就是条无形的绳——一头系着南方的灶膛,一头拴着北方的蒸笼,烟火一吹,就把牵挂熏得又浓又醇。
这个大雪,没有惊天动地的寒冷,只有灶上的腊肉、满室的熏香和家人的陪伴,却比任何华丽的篇章都更动人。因为他们都知道,最醇厚的年味,从来都藏在这些熏烤的时光里——是思砚沾着油星的小脸,是老先生的腊鱼,是林砚添柴的手,是大雪夜里那缕绵长的香,藏着岁月的丰足与期盼。
而那些挂在廊下的肉,那些熏在灶上的香,那些包在纸里的盼,终将像这积雪的厚度一样,在时光里慢慢沉淀,让每个冬天的日子,都带着腊肉的咸,带着过年的暖,等那个最牵挂的人,笑着揭开蒸笼,说声“这肉,熏得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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