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寒的风像把小刀子,刮在脸上生疼。画廊院墙边的腊梅却开得正盛,光秃秃的枝桠上缀着金黄的花,花瓣薄得像蝉翼,被风吹得微微颤,香气却烈得很,顺着门缝往屋里钻,混着煤炉的暖意,成了寒冬里最清冽的慰藉。思砚举着个小玻璃瓶,踮着脚够最低的花枝,想把花香装进去。
“别碰,枝桠上有小刺,”苏晚走过来,轻轻折下一枝带着花苞的梅枝,“插在瓶里能开好些天,你外婆总说‘小寒赏梅,一年精神’,这花看着娇,却最耐冻。”她把梅枝插进青瓷瓶,摆在窗台上,花苞在阳光下泛着油光,像藏着些会发光的小秘密。
林砚在屋里糊窗户,浆糊是用面粉调的,黏稠得能拉出丝。他把新裁的窗纸糊在木框上,用指尖把边角压平,“糊严实了才挡风,”他对思砚说,“等梅花开满了,我们给外婆寄枝干花,让她也闻闻这香。”思砚立刻找来张画纸,画了朵歪歪扭扭的梅花,说是“给外婆的梅香画”。
母亲寄来的旧棉袍被苏晚改成了小棉袄,针脚细密,里子铺着厚厚的驼毛。“你外婆说这棉袍暖和,”她把棉袄套在思砚身上,“穿在身上,像裹着团炭火,比什么都抗冻。”思砚晃了晃胳膊,棉袍的下摆扫过地面,他指着窗台上的梅花说:“宝宝现在像朵会走路的梅花。”
来老先生的孙女背着书包过来,手里捧着个小陶盆,里面是她爷爷种的绿萼梅,花瓣是淡淡的青白色,香气更幽些。“我爷爷说,绿萼梅泡茶最清,”她把陶盆放在窗台上,帮思砚把画纸贴在墙上,“我们把两种梅花放在一起,香得能绕着屋子转。”
思砚立刻从瓷瓶里抽出片掉落的花瓣,递到她手里,两个孩子蹲在窗台下,数着梅枝上的花苞。思砚的指尖沾了点黄色的花粉,像抹了层金粉,他却不肯擦,说是“这样就能把梅香带在手上”。老先生坐在煤炉边的藤椅上,看着窗台上的梅花说:“这梅花啊,不与桃李争春,偏在最冷的时候开,像有骨气的人,越是难,越要活出精气神。”
街坊们来串门时,总爱到窗台边闻闻梅香。张奶奶带来了自己烤的梅干饼,说是“掺了梅花粉,甜得清口”;老板娘拎着个空罐子,“给我装些落下来的花瓣,泡梅酒喝”;思砚举着他的小玻璃瓶,给每个人看,说是“里面装了满满一瓶香”,小脸上的冻红像两朵小梅花。
“要把干梅花装进香囊,”林砚帮苏晚把飘落的花瓣捡进竹匾,“等晾干了,给外婆挂在衣柜里,衣服上都能沾着香。”思砚立刻找来块红布,学着做香囊的样子缝起来,针脚歪歪扭扭,却把花瓣塞得满满当当,说是“要让外婆的衣柜香得像个花园”。
傍晚,夕阳把梅枝染成金红色,窗纸被风吹得轻轻鼓,像片颤动的帆。苏晚用梅瓣泡了茶,琥珀色的茶汤里浮着几片金黄,喝一口,清苦里带着回甘。思砚捧着小茶杯,小口抿着,说“比菊花茶多了点甜”。林砚给他剥了颗糖,说“就着糖吃,像外婆总爱做的那样”。
夜里,梅香顺着窗缝钻进来,和着煤炉的热气,像盖了床带着花香的被子。思砚躺在被窝里,手里攥着片干花瓣,说是“给外婆的安眠药,闻着香就睡得香”。苏晚坐在床边,给他讲梅花的故事,说“这花落在雪地里,明年春天会化成泥,把根养得更壮,就像我们的牵挂,埋得越深,长得越牢”。
林砚走进来,手里拿着个新做的耳罩,是用母亲寄来的兔毛缝的,边缘绣着小小的梅花。“明天戴这个去学堂,”他把耳罩放在床头,“风再大也冻不着耳朵,像贴着片暖乎乎的花瓣。”苏晚摸着兔毛的软,突然觉得这小寒的梅香里,藏着最坚韧的盼——是孩子缝进香囊的花瓣,是老人的绿萼梅,是街坊的梅干饼,把冬天的冷都染成了香。
这个小寒,没有惊天动地的芬芳,只有枝头的寒梅、瓶里的清香和家人的陪伴,却比任何华丽的篇章都更动人。因为他们都知道,最清冽的牵挂,从来都藏在这些耐寒的绽放里——是思砚沾着花粉的指尖,是老先生的梅酒,是林砚糊窗的手,是小寒夜里那缕清冷的香,藏着岁月的风骨与惦念。
而那些开在枝头的梅,那些泡在茶里的香,那些缝在囊里的盼,终将像这渐浓的春意一样,在时光里慢慢苏醒,让每个寒冷的日子,都带着梅花的傲,带着相聚的暖,等那个最牵挂的人,笑着站在梅树下,说声“这香,比记忆里的还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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