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怀安护着朱祁镇,试图在瓦剌骑兵的围追堵截中杀出一条血路,情况已危急到了极点。
朱祁镇那身显眼的明黄服饰和精致的盔甲,就像黑夜中的火把,吸引着所有瓦剌骑兵疯狂扑来。
箭矢不断从他们身边呼啸而过,护卫的将士接连倒下。
王振不会骑马,被一名忠心的侍卫夹在马上,颠簸得七荤八素,脸色惨白。
但他浑浊的眼睛却死死盯着陷入重围、惊慌失措的年轻皇帝,又看了看那些如同闻到血腥味的狼群般扑来的瓦剌人。
突然,一个念头在这个平日里只会揣摩圣意的大太监心中闪过。
他看了看皇帝,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绯色蟒袍,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停…停一下!”王振用尖利的嗓音嘶吼着,几乎是从马背上滚了下来,踉跄着冲到朱祁镇的马前。
“王伴伴,你…”朱祁镇又急又疑。
王振却不答话,几乎是粗暴地开始解朱祁镇盔甲上的束带,声音因为恐惧和急切而颤抖,却又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
“陛下!奴婢逾越了!快!把这身盔甲和外袍脱下来给咱家!快啊!”
朱祁镇愣住了,陈怀安也一时没反应过来。
“快啊!”王振几乎是吼出来的,老眼里迸发出最后的光彩:
“您穿着这个,咱们谁都跑不了!换上普通军士的衣服,跟着陈将军走!”
“咱家…咱家穿着您的盔甲,带一队人往另一边跑!引开他们!”
一瞬间,朱祁镇明白了王振要做什么。这个他从小依赖、有时也觉得他烦人的老太监,此刻竟要替他赴死!
“不…不行!”朱祁镇下意识地拒绝,声音带着哭腔。
“陛下!”王振猛地跪倒在泥地里,重重磕了一个头,抬起头时,已是泪流满面,却语气决绝:
“老奴伺候了陛下一辈子,没办成几件让陛下省心的大事,净给您添乱了…”
“这回…就让老奴…最后为您办成一件事吧!求您了!再耽搁就真的来不及了!大明可以没有奴婢王振,不能没有陛下您啊!”
陈怀安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震惊了,但他瞬间就明白了这是唯一可能让皇帝生还的机会。
他牙关一咬,沉声道:“陛下,王公公…忠义!当断则断!”
朱祁镇看着跪在泥泞中、涕泪交加却眼神决绝的老太监,又看了看周围越来越近的瓦剌骑兵。
恐惧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冲击着他的心灵。他颤抖着,开始解下自己那身象征皇权的盔甲。
王振迅速脱下自己的蟒袍,手脚麻利,或许是他这辈子最快最利索的一次和朱祁镇交换了衣物。
穿上那身明黄盔甲的王振,显得异常滑稽,却又悲壮无比。
“你们几个!”王振指向旁边几个同样带伤的侍卫,尖声道,“跟咱家走!往东边跑!大声喊,保护皇上!”
那几个侍卫瞬间明白了自己的命运,他们没有犹豫,重重点头:“誓死护卫陛下!”他们喊出的陛下,此刻指的是穿上明黄盔甲的王振。
王振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已经换上普通军士服饰、脸上沾满污泥的朱祁镇,眼神复杂,有眷恋,有释然,最终化为一片决绝。
他被人扶上一匹战马,朝着东边方向,用尽平生力气大喊:“朕在此!护驾!快护驾!”
一部分瓦剌骑兵果然被那显眼的明黄盔甲和呼喊声吸引,如同潮水般呼啦啦地追了过去。
朱祁镇眼睁睁看着那个穿着自己盔甲的、佝偻而滑稽的身影。
在一小队忠勇侍卫的簇拥下,义无反顾地冲向死亡,泪水瞬间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牺牲”二字的重量。
“走!”陈怀安低吼一声,拉着几乎失神的朱祁镇,趁着这个空隙,猛地扎进旁边一片枯黄的芦苇荡和乱石堆中,拼命向深处隐藏而去。
他们刚藏好不久,就听到东边远处传来了更加激烈的喊杀声、怒骂声,以及王振那尖利的、最后的一声“陛下万岁!”……
然后,一切归于沉寂,只有瓦剌人得意的呼啸声隐约传来。
朱祁镇死死咬着嘴唇,指甲抠进了泥地里,身体剧烈地颤抖着,泪水混合着污泥滑落。
那个他依赖过的老太监,用最惨烈的方式,给他上了帝王生涯中最刻骨铭心的一课。
陈怀安捂着他的嘴,示意他绝对不要出声。
两人蜷缩在冰冷的乱石杂草中,听着外面瓦剌骑兵来回奔驰搜索的声音,心如鼓擂。
他们能躲多久?瓦剌人迟早会进行地毯式搜索。
听着逐渐逼近的搜索马蹄声,陈怀安知道不能再待下去了。
他强忍着臂膀上箭伤的剧痛,压低声音对身边仍在发抖的朱祁镇道:
“陛下,此地不宜久留,瓦剌人很快会搜过来。我们必须往更深、更难走的地方去。”
朱祁镇抬起头,脸上混着泥浆、泪水和血污。
原本的惊恐和悲伤在王振惨烈的牺牲刺激下,竟渐渐被一种极度的耻辱和不甘取代。
他猛地用手背擦了一把脸,眼神里透出一股近乎凶狠的光,那是绝境中被打出来的、属于朱家子孙的最后一点血性。
“朕知道。”他的声音沙哑,却不再颤抖,“朕也是从小习武的,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走!”
他反过来搀扶着陈怀安。
两人趁着瓦剌主力还在劫掠明军溃兵和打扫战场,猫着腰,沿着乱石和枯草的掩护,向着野狐岭更深、更偏僻的山区拼命逃去。
最初的逃亡全靠一股气支撑。但很快,残酷的现实就压得他们喘不过气。
他们已经一天一夜滴水未进,粒米未沾。
朱祁镇娇生惯养的肠胃开始灼烧般疼痛,嘴唇干裂起皮,喉咙里像是塞了一把沙子,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
陈怀安情况稍好,但失血和疲惫同样让他头晕眼花。
他们试图寻找水源,但初春的北方山区,溪流大多干涸或只是浅浅一层泥浆水。
好不容易找到一处小水洼,水却浑浊不堪,带着一股浓郁的牲口粪便味。朱祁镇看着水洼,胃里一阵翻腾。
“陛下,必须喝。”陈怀安声音干涩,率先趴下去,用手拂开表面的浮沫和虫子,勉强喝了几口,那味道让他几乎呕吐。
朱祁镇闭上眼睛,学着样子趴下去,泥水入口的瞬间,那股土腥和腐味让他剧烈咳嗽起来,但他强迫自己咽下去几口——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
塞外的夜晚,气温骤降。他们身上单薄的、沾满泥水的衣物根本无法御寒。
寒风像刀子一样刮过皮肤,冻得他们牙齿咯咯作响,只能紧紧靠在一起,蜷缩在岩石背风处瑟瑟发抖。
陈怀安的箭伤因为没有及时处理,开始红肿发烫,每一次动作都牵扯着剧痛,额头滚烫,显然是感染发烧了。
朱祁镇撕下自己里衣相对干净的布条,笨拙地替他重新包扎,看着对方因痛苦而扭曲的脸,心中充满了无力感。
没有地图,没有指南针,只能凭着感觉往认为安全的方向走。
脚下是硌脚的乱石、带刺的枯枝和容易陷进去的松软沙地。
朱祁镇的龙靴早已破烂不堪,脚底磨出了血泡,每走一步都钻心地疼。
他从未吃过这样的苦,有好几次几乎要瘫倒在地。
但看着身边发着高烧却依旧强撑着的陈怀安,想到王振最后的眼神,他咬着牙,掰下一根粗树枝当拐杖,一瘸一拐地继续前进。
饥饿感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们。朱祁镇甚至开始出现幻觉,看到石头都像是馒头。
陈怀安强打精神,试图寻找一切可能果腹的东西。他挖开冻土,寻找草根,嚼起来又苦又涩,难以下咽。
他抓到一只缓慢爬行的甲虫,毫不犹豫地塞进嘴里,嚼得嘎嘣作响,然后对朱祁镇说:
“陛下,闭眼,想象这是御膳房的酥点。”朱祁镇看着他,胃里一阵翻腾,最终摇了摇头,他做不到。
后来,陈怀安甚至找到了一窝刚出生不久、眼睛还没睁开的小耗子…这一次,他没问朱祁镇,自己闭上眼睛吞了下去,只为保持一点点体力。
第三天夜里,陈怀安的高烧更重了,意识开始模糊,浑身烫得吓人。
朱祁镇将他拖到一个浅浅的山洞里,用尽最后力气收集了一些枯草盖在他身上御寒。
看着这个忠心耿耿护卫自己、此刻生命垂危的汉子,再想想自己的处境,朱祁镇靠在冰冷的石壁上,第一次感到了彻头彻尾的、冰冷的绝望。
“父皇…爷爷…太爷爷…我…”他喃喃自语,泪水再次滑落,却很快被寒风吹干。
就在朱祁镇几乎要被冻饿和绝望吞噬时,远处传来了死亡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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