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兴公府翠竹掩映的院落比别处更显清幽,与外面朝堂的暗流涌动和市井的流言蜚语仿佛是两个世界。
刚刚在兵部衙门以“陈承兴”的身份点过卯、熟悉了些许事务的陈兴,换回了一身舒适的常服。
他刚走进院子,一个身影就如小炮弹般从廊柱后冲了出来,结结实实地抱住了他的腿。
“二叔!你回来啦!”一个约莫六七岁、虎头虎脑、眼睛亮得像黑葡萄的小男孩,仰着头兴奋地喊道。
那清脆又充满依赖的“二叔”传入陈兴耳中,他弯腰去抱孩子的动作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脑海里瞬间闪过另一对叔侄的身影——一个是聪慧仁厚、却英年早逝的朱瞻基明宣宗,另一个则是勇武彪悍的汉王朱高煦。
那两人也曾是亲密无间的叔侄,一起习武玩闹,最终却走向了权力斗争。
“二叔…”陈兴在心里默默重复了一遍这个称呼,嘴角不禁泛起一丝复杂的笑意。
他将小男孩稳稳地抱起来,思绪却飘远了:
高煦那憨憨…年纪也不小了。算起来,也该是儿孙满堂的老王爷了?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还是那么能折腾吗?估计脾气一点没改,得亏他儿子不像他那么浑…不过却是憨得一脉相承。
“二叔!”又是一声响,将陈兴的思绪拉了回来。
这正是陈怀安的儿子,陈兴名义上的“侄子”,实际上的孙子——陈继曜。
陈兴如今对外的身份是陈怀安的“弟弟”陈承兴,小家伙自然只能叫他二叔。
陈兴脸上瞬间绽开一种极其放松且发自内心的笑容。他轻松地将小家伙举了起来,在空中转了个圈:
“曜儿今天有没有听先生的话?功课做完了没有?”
“做完啦!娘亲检查过了!”陈继曜搂着陈兴的脖子,咯咯地笑,一点也不怕这个“年轻”的二叔。
“二叔,你说好今天教我新的拳法的!不能赖皮!”
“好好好,二叔说话算话!”陈兴笑着把他放下,顺手揉了揉他的小脑袋。
“不过练拳之前,先让二叔考考你昨天的步法还记得多少?”
“我记得可牢了!”陈继曜立刻像模像样地摆开架势,在院子里嘿哈嘿哈地练了起来。
虽然力道不足,但步法居然颇有章法,显然是下了功夫的。
陈兴负手站在一旁,眼中满是欣慰和藏不住的宠爱,时不时出言指点一二:
“腰沉下去,对,重心要稳…出拳要快,对,就是这样!”
一整套拳法练完,小家伙额头冒汗,气喘吁吁,但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陈兴,满是求表扬的神情。
陈兴大笑着拿出汗巾给他擦汗:“不错不错,比二叔小时候强多了!”可不是嘛,陈兴小时候就是一新时代脆皮小学生。
“走,二叔屋里藏了好吃的桂花糕,奖励你的!”
“耶!二叔最好啦!”陈继曜欢呼一声,拉着陈兴的手就往屋里跑。
苏婉儿端着刚沏好的茶过来,看到儿子满头大汗却兴高采烈的样子,又是好笑又是无奈:
“承兴,你又惯着他。练完功一身汗,不能马上吃甜腻的东西。”
陈兴却浑不在意,拿起一块桂花糕就塞到小继曜手里:
“偶尔一块,不碍事。我们曜曜练功辛苦,该奖励。对吧?”说着还对小家伙眨眨眼。
小继曜用力点头,啃着糕点,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
苏婉儿看着这对“叔侄”其乐融融的样子,心里柔软成一片。
她将茶放下,轻声道:“那你们也别吃多了,一会儿该用晚膳了。”便笑着摇摇头,体贴地离开了。
陈兴陪着“侄子”吃了点心,又下了两盘简单的象棋。陈兴变着法子的让棋,直到华灯初上,乳母来唤小继曜去洗漱睡觉。
小家伙玩累了,揉着眼睛,依依不舍地拉着陈兴的衣角:“二叔,明天还教我新的吗?”
“教!二叔明天一定早点回来教你。”陈兴柔声保证,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快去睡吧。”
看着乳母牵着孩子走远的背影,陈兴脸上的笑容渐渐沉淀下来,化作一种深沉的温柔和淡淡的感慨。
他无法以真实身份享受含饴弄孙之乐。
但能以“二叔”的身份,看着这孩子健康活泼地长大,教他本事,护他周全,已是一份珍贵的礼物。
“好好长大,”他望着孩子消失的方向,轻声自语,仿佛在做一个郑重的承诺:
“爷爷…会让你,让你爹娘,姑姑和你,都安安稳稳的。”
此刻另一个小孩,在宫中还不满三岁的朱见深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自朱祁镇失踪、生死不明的消息确认后,东宫的气氛便笼罩在一片压抑的恐慌和茫然之中。
太子朱见深虽然还不完全明白“父皇不见了”意味着什么。
却能敏锐地感知到周围宫人脸上的哀戚、焦虑以及那种无所依凭的浮动感。
他变得比往常更加沉默、易哭,常常抱着一个小枕头,蜷缩在乳母怀里,用一双黑葡萄般的大眼睛不安地打量着周围。
直到一日,孙太后亲自领着一个身着淡青色宫装、年纪约莫十八九岁的宫女来到了东宫。
这宫女不同于寻常的小宫女,她身量已长成,举止沉稳,面容虽非绝色,却眉眼清晰,透着一股超越年龄的镇定和利落。
她便是孙太后身边颇为得用的万贞儿。
孙太后将万贞儿引到朱见深面前,弯下腰,对缩在乳母怀里的孙儿柔声道:
“深哥儿,你看,这是万姑姑。皇祖母让她以后来陪你,照顾你,好不好?”
朱见深怯生生地抬起头,看了一眼这个陌生的姐姐,立刻又把小脸埋回了乳母的颈窝,小手攥得更紧了。
万贞儿并没有像其他急于表忠心的宫人那样立刻上前讨好或强行逗弄。
她先是规规矩矩地向太子和乳母行了礼,然后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声音不高不低,清晰而温和:
“奴婢万贞儿,参见太子殿下。”
也没有立刻靠近,而是静静地站了一会儿,仿佛在让这个小不点太子熟悉自己的存在。
然后,她才慢慢上前一步,依旧没有伸手去抱,而是从袖中拿出一个做得极其精巧的、用彩色丝线缠绕的小小布老虎,递到朱见深眼前,轻轻晃了晃。
那布老虎颜色鲜艳,形态憨掬,立刻吸引了幼儿的注意力。
朱见深的大眼睛从乳母颈窝里露出来,好奇地盯着那只晃动的小老虎。
万贞儿声音愈发柔和,带着一点点诱哄,却没有谄媚:
“殿下看,小老虎来找殿下玩了呢。它说宫里闷闷的,想和殿下做朋友,殿下愿不愿意呀?”
她一边说,一边巧妙地用布老虎做出一些笨拙可爱的动作。朱见深看得入了神,紧绷的小身子渐渐放松下来。
万贞儿见状,这才又靠近一小步,小心翼翼地将布老虎塞进了朱见深的小手里。
孩子的注意力完全被新玩具吸引,下意识地接住了。
万贞儿微微一笑,并没有趁机去抱他,而是就势蹲了下来,让自己的视线与坐在乳母怀里的朱见深平行,继续用那平稳温和的语调说:
“殿下喜欢吗?奴婢还会做小兔子、小狗狗,以后慢慢都做给殿下,好不好?”
朱见深捏着布老虎,终于抬起头,彻底露出了小脸,好奇地打量着这个蹲在自己面前、眼睛亮亮的、说话很好听的姑姑。
他忽然伸出另一只空着的小手,不是去要玩具,而是轻轻地碰了碰万贞儿的脸颊。
这个下意识的、充满童真的触碰,让万贞儿愣了一下,随即眼底漾开一丝真正的暖意。
她任由那只软软的小手在自己脸上摸了摸,然后才轻轻握住,语气更加温柔:
“殿下手凉了呢,奴婢给殿下暖暖。”
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惊呼“殿下不可”或者惶恐避开,而是坦然接受了这份孩童的亲近,并给予了自然温暖的回应。
站在一旁的孙太后看着这一幕,暗自点了点头。
她选择万贞儿,正是看中了她这份超越年龄的沉稳、细心和一种近乎本能的、与孩子相处的能力。
从这一天起,万贞儿便留在了东宫。她不像乳母那样事事包办,也不像其他小宫女那样战战兢兢或一味溺爱。
她细致地照顾朱见深的起居,在他害怕时用平稳的语调给他讲简单的小故事;
在他任性哭闹时并不一味顺从,而是用巧妙的方式转移他的注意力;
在他安静时,就陪在他身边,做针线或只是静静地守着。
对于骤然失去父亲庇护、身处深宫漩涡中心、内心极度不安的幼年朱见深而言。
万贞儿的存在,就像一阵稳定、温暖而可靠的风,缓缓吹散了他心中的恐惧和迷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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