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寒月潭往南走了半月,北境的冰霜渐渐被春色取代。马车碾过青石板路时,能闻到路边野蔷薇的甜香,周明已经脱下厚重的棉袄,换上轻便的短打,正趴在车辕上数着道旁的驿站,嘴里念叨着还有多久能到清河镇。
“快了。”林辰展开地图,指尖划过标注着“清河镇”的位置,那里离他们只剩两日路程,“陈大叔托人捎信说,东海的养魂竹已经长到齐腰高,苏伯父在酒庄后院也种了几株,说是等咱们回去赏玩。”
苏沐月正绣着一方手帕,帕面上是株新抽的竹苗,旁边还绣了只探头探脑的小松鼠,正是周明上次在云台山追着跑的那只。“我爹娘说,分号的樱花酿卖得极好,还留了几坛最陈的,就等咱们回去开封。”她抬眼看向林辰,眼底的笑意像春日的阳光,“对了,清河镇的木棉花开得正盛,比去年还要艳呢。”
凌霜靠在车窗边,手里摩挲着块新得的寒铁,是从寒月潭附近的铁矿捡的,据说能打造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寒水宗的弟子们托人带了信,说新铸的剑已经成了,让我回去试试锋刃。”她顿了顿,补充道,“也给你们各留了一把,按你们的身形打的。”
周明立刻来了精神:“真的?我的那把是不是比林辰的长三寸?我跟你说,太长了不好使,得趁手……”
话没说完,马车忽然在一处岔路口停下。车夫指着前方的官道:“几位客官,前面就是清河镇的地界了,小人只能送到这儿,家里婆娘还等着回去收麦子呢。”
林辰付了车钱,看着车夫赶着马车消失在路尽头,转身对众人笑道:“剩下的路,咱们走着回去吧?正好看看沿途的风景。”
“好啊!”周明第一个赞成,扛起他的包裹就往前走,“我听说前面的柳溪村有家卤味铺,卤猪蹄做得一绝,咱们去尝尝?”
柳溪村确实热闹。村口的老槐树下搭着戏台,几个穿戏服的伶人正在化妆,脸上涂着明艳的油彩;路边的货郎担上摆着五颜六色的糖人,引得孩童们围着转;卤味铺的幌子在风中摇曳,浓郁的肉香混着麦芽糖的甜气,勾得人直咽口水。
周明果然拉着众人冲进卤味铺,点了满满一碟卤猪蹄,又要了两壶米酒,吃得满嘴流油:“老板,你这手艺绝了!比青阳宗的伙夫做得还香!”
老板是个微胖的中年汉子,闻言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客官过奖了!我这卤料里加了清河镇的樱花蜜,甜咸适中,不少人专门从镇上跑来买呢。”他往周明碟子里又添了块卤肝,“尝尝这个,昨天刚卤的,嫩得很。”
正吃着,戏台那边忽然响起锣鼓声,一个穿红衣的花旦踩着碎步上台,咿咿呀呀地唱起来,唱的是本地流传的“竹仙记”,说的是有位仙人在竹林里种下仙竹,护得一方平安。
“这戏文,倒像是在说咱们。”苏沐月笑着抿了口米酒,“就是把竹仙换成了咱们几个。”
凌霜看着台上的花旦,忽然道:“寒水宗也有类似的传说,说清寒师叔年轻时曾化身为樵夫,在山里守护过一片竹林,后来那片竹林长成了结界,挡住了山洪。”
林辰望着戏台前看得入迷的孩童,他们的眼睛亮晶晶的,跟着戏文里的情节拍手叫好。他忽然想起玄阳长老的话:“守护不是惊天动地的壮举,是让寻常人能安安稳稳看戏、吃糖、过好日子。”此刻看来,果然如此。
离开柳溪村时,日头已经偏西。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周明手里还拎着个油纸包,里面是给苏伯父带的卤猪蹄;苏沐月摘了朵野蔷薇,别在发间;凌霜的剑鞘上沾了片槐树叶,是刚才周明打闹时不小心碰上去的。
走到清河镇的镇口,远远就看到苏家酒庄的匾额,门口站着几个人影,正是苏伯父、苏伯母和老掌柜。看到他们,苏伯母立刻挥起手里的帕子,眼角的皱纹都笑开了:“可算回来了!”
苏伯父大步迎上来,拍着林辰的肩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他往周明身后看了看,“就你们三个?凌姑娘呢?”
“在这儿呢。”凌霜从周明身后走出来,脸上难得带了点笑意,“苏伯父,别来无恙?”
“好!都好!”苏伯父笑得合不拢嘴,拉着他们往里走,“快进屋,晚饭都备好了,有沐月爱吃的松鼠鳜鱼,还有周明念叨的酱肘子……”
酒庄后院果然种了几株养魂竹,是从东海移栽来的,虽然不如沙滩上的粗壮,却也生机勃勃,叶片在晚风中轻轻摇曳。苏沐月蹲在竹下,小心翼翼地给叶片喷水,嘴里轻声说着什么,像是在跟竹苗打招呼。
周明已经迫不及待地打开了那坛陈酿樱花酿,酒香混着竹香漫开来,引得众人都围了过去。林辰给每个人倒了碗酒,酒液淡粉,飘着细小的花瓣,在月光下泛着温柔的光。
“干杯!”周明举起碗,脸上带着醉意的红,“祝咱们平安回来,祝养魂竹越长越高,祝……祝以后天天有好酒喝!”
“干杯!”
碗沿相撞的脆响在院子里回荡,惊起竹丛里的几只萤火虫,拖着绿色的光尾飞远了。林辰望着身边的人——周明正和苏伯父拼酒,脸红得像关公;苏沐月靠在母亲身边,听她讲着酒庄的趣事;凌霜站在竹下,月光洒在她身上,清寒剑的剑穗在风中轻轻晃动。
他忽然觉得,这趟漫长的巡查之路,从来不是为了所谓的“守护大义”,而是为了此刻——有朋友在侧,有亲人在旁,有酒香,有竹影,有寻常日子里的烟火气。
夜色渐深,萤火虫的光在竹丛中明明灭灭,像散落的星辰。周明已经醉倒在石桌上,嘴里还嘟囔着“明天去东海看竹苗”;苏沐月和母亲收拾着碗筷,低声说着贴心话;凌霜收起清寒剑,剑鞘上的槐树叶不知何时掉了,露出崭新的竹纹——是她在返程路上新刻的。
林辰坐在竹下,看着月光透过竹叶洒下的斑驳光影,手里握着那半本《地脉考》,书页上的批注在月光下清晰可见。他忽然明白,所谓地脉,从来不是冰冷的石头与节点,是藏在山水间的人情,是融在烟火里的牵挂,是一代又一代人,用脚步与真心,守护的这片温热人间。
晚风拂过,竹影婆娑,仿佛在哼着一首古老的歌谣,唱着归人,唱着家园,唱着那些未完待续的故事。
而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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