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镇的竹香里,混进了咸湿的海味。共脉堂后院的五行圃里,那株从回音岛带回的竹苗已经长到齐腰高,竹节处的贝壳风铃在秋风里叮当作响,每片叶子都一半泛着东海的蓝,一半透着清河镇的青,像个带着两副面孔的调皮孩子。
阿海蹲在竹苗旁,用竹刀小心地割下片枯叶。枯叶的脉络在阳光下看得格外清晰,蓝色的纹路朝着东方延伸,青色的纹路往共脉堂深处蔓延,在叶根处缠成个紧实的结。“阿竹先生,您看这叶纹,”他举着枯叶跑向竹亭,“多像海脉和地脉在拉手!”
阿竹正坐在竹亭里翻检新收的竹果,这些果子是从回音岛带回的竹种结的,果皮上的海浪纹里嵌着细小的金沙——是鸣沙谷的沙脉悄悄留下的印记。“地脉本就不分你我,”他拿起枚竹果,用指甲剥开,里面的果仁泛着淡淡的紫,是雨林水缠藤的颜色,“你看这果仁,北境的寒、西域的暖、南疆的润,都裹在里面呢。”
竹亭外的空地上,乡亲们正忙着分装竹果。北境的冰脉首领带来了特制的冰盒,盒里垫着寒根花的花瓣,能让竹果保鲜半年;雨林的猎户用藤条编了透气的筐,筐底铺着锁沙草,既能防潮又能防虫;鸣沙谷的商队后代则推着竹车,车上堆满了玄黄石制成的小罐,罐口用两镇的竹篾封着,说要把竹果送到西域的每个商站。
“林先生当年说,好东西要大家分着吃才香,”周岸扛着罐竹果往马车上装,竹罐碰撞的声音像在打节拍,“这些竹果里有东海的潮、清河镇的竹、黑石镇的土,得让九州的地脉都尝尝‘共脉’的味。”
苏湄正往竹果礼盒里塞说明书,上面用九州通用的文字写着竹果的吃法:“可煮茶,可酿酒,可育苗。若埋入土中,需混三分本地土、七分共脉堂的竹根土,方能长出跨海竹。”她给每个礼盒系上双色绸带,青蓝两色缠在一起,像五行圃里的竹苗。
凌川擦拭着清寒剑,剑穗的流苏上又添了样新东西——回音岛的竹纤维,摸起来细软如丝。“剑鞘里藏了三枚竹果,”他将剑插进鞘中,“打算去云台山一趟,让玄阳长老看看,能不能用竹果的汁,给《地脉考》补上新的注脚。”
孩子们最是忙碌,他们提着竹篮,挨家挨户地送竹果。阿海的小侄子捧着枚最大的竹果,跑到脉通桥边,把果子埋进桥底的泥土里,嘴里念叨着:“快快长,长到东海去,让回音岛的竹知道,咱们想它了。”
竹语鸟群落在共脉堂的屋檐上,每只鸟嘴里都叼着颗竹果籽,它们要把这些种子带到九州各地:北境的冰泉边、雨林的回音潭、鸣沙谷的新竹丛、云台山的炼丹炉旁。老鸟带着小鸟,队形像条流动的地脉线,在秋日的晴空里划出优美的弧线。
“该出发了。”阿竹合上《脉声谱》,最新的一页画着五行圃里的竹苗,苗根处延伸出无数细线,分别指向九州的各个方向,“让竹果跟着风、跟着水、跟着咱们的脚印,把共脉的故事讲给更多地脉听。”
北境的商队率先启程,冰盒里的竹果在寒雾中泛着淡光。首领策马走在最前,腰间挂着阿海送的脉生玉拓片,拓片上的海脉线与冰脉线紧紧相依。“等竹果在冰泉发芽,”他回头望着共脉堂的方向,“我就修条冰道,让北境的孩子能坐着冰车,一路滑到清河镇吃地脉饼。”
雨林的队伍则选择了水路,竹筏上的藤筐里,竹果与水缠藤的新籽混在一起。猎户站在筏头,手里握着片回音岛的竹叶,叶上的蓝纹在阳光下闪着光:“要让水缠藤缠着跨海竹一起长,等藤条爬满雨林,就从枝头垂下竹果,让路过的猴子都知道,东海的味是甜的。”
鸣沙谷的商队最是热闹,驼队的铃铛上系着竹果壳做的小装饰,摇起来比普通驼铃多了份清越。商队后代骑着骆驼,哼着新编的《共脉谣》:“沙里长竹,海里生花,你家我家,共脉是家……”他们要把竹果带到西域的每个城邦,让沙漠里的人也能尝到海风的味道。
凌川的云台山之行则带着份庄重。他将竹果小心翼翼地放进炼丹炉旁的玉盘里,玉盘是当年玄阳长老传下的,盘底刻着“一脉相通”四个字。“先祖说,地脉的智慧藏在万物里,”他对着玉盘深深一揖,“这竹果里,有东海的潮、清河镇的竹、北境的冰,该让云台的火脉也学学,如何与它们好好相处。”
留在共脉堂的孩子们没闲着。阿海带着他们在脉通桥边种下了最后一批竹果,每个坑底都埋着块玄黄石,石上刻着捐赠者的名字:北境的首领、雨林的猎户、鸣沙谷的商人……石头与竹果的根缠在一起,像无数双手在土里相握。
苏湄则在竹果酒窖里忙碌,新酿的酒里泡着竹果、寒根花、锁沙草,酒坛上贴着张小小的地图,标注着每个收到竹果的地方。“等明年开坛,”她用红泥封好坛口,“就请九州的朋友都来共脉堂,尝尝这坛‘四海酿’,看看是不是比当年的‘九州酿’更热闹。”
周岸的“脉行栈”添了道新菜:竹果糕。用竹果的果仁磨成粉,混着清河镇的糯米和黑石镇的黄米,蒸出来的糕透着淡淡的蓝,咬一口,既有竹香又有海味。南来北往的旅人吃了糕,都要打听这奇特的味道从何而来,周岸便趁机讲起回音岛的故事,讲起跨海相连的地脉。
深秋的某个清晨,阿竹被一阵清脆的鸟鸣惊醒。他走到五行圃,发现那株跨海竹开花了——花瓣一半是海蓝,一半是竹青,花心处结着个小小的果,果上同时印着海浪纹、竹节纹、冰裂纹、沙粒纹,像把浓缩的九州地脉图。
“它在结新的种子了。”阿竹轻抚花瓣,脉生玉的拓片在口袋里微微发烫,“这是地脉在说,故事还能接着写。”
竹语鸟忽然从远方飞回,领头的老鸟嘴里叼着片北境的枯叶,叶上用冰纹画着株幼苗——是竹果在冰泉发的芽,芽尖顶着片海蓝的叶。紧接着,雨林的信鸽也到了,鸽腿上绑着片水缠藤叶,叶上的露珠里,映着竹果苗缠着藤须往上爬的样子。
“都活了。”阿海看着枯叶和藤叶,眼睛亮得像星,“北境的冰里长着海蓝的叶,雨林的藤上缠着竹果的苗,鸣沙谷的沙里……”
话没说完,鸣沙谷的商队信使就闯了进来,手里举着根沙金色的竹枝:“长出来了!鸣沙谷的竹果长出了金沙竹,竹节里能渗出带甜味的水,商队再也不用怕渴了!”
共脉堂里爆发出欢呼声。阿竹翻开《脉声谱》,在新的一页上写下:“竹果传九州,四海共扎根。”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林辰站在脉通桥上说的话:“地脉的路,越走越宽。”
此刻他终于明白,所谓“共脉”,从不是把九州的地脉变成一个样,而是让东海的竹带着沙漠的沙香,让北境的冰裹着海风的湿润,让每个地方的地脉都保留自己的特质,却又能在对方的故事里,找到熟悉的影子。
就像五行圃里的跨海竹,它依然是竹,却带着海的蓝、沙的金、冰的清、藤的润,在清河镇的土地上,长成了独一无二的模样。
冬日来临前,九州各地的竹果都结了新的籽。北境的冰泉边,金沙竹与寒根花并肩而立;雨林的回音潭,水缠藤缠着跨海竹,藤上挂着竹果与紫花;鸣沙谷的新竹丛,竹节里渗出的甜水汇集成溪,溪边长出了锁沙草与寒根花的杂交种。
阿竹收到了来自云台山的信,信里夹着片炼丹炉熏过的竹叶,叶上用朱砂写着:“竹果与火脉相和,炼出的丹药能治沙脉燥,此乃共脉之妙。”
共脉堂的竹果酒开坛那日,飘起了入冬的第一场雪。雪落在五行圃的跨海竹上,竹枝弯而不折,海蓝与竹青的叶片上顶着白,像给地脉的故事盖了层温柔的棉被。
阿海抱着小侄子,站在竹亭里看雪。孩子指着远处的脉通桥,桥面上的积雪里,冒出了片小小的叶,一半青一半蓝。“是桥底的竹果发芽了!”孩子拍着小手欢呼。
阿竹笑着点头,将《脉声谱》递给阿海。谱子的最后一页,还留着大片空白,等着新的故事去填满。他知道,只要竹果还在传,竹声还在响,这片空白就永远不会写完。
因为地脉的故事,本就是场没有终点的接力。你种一颗竹果,我发一片新芽,他续一段文脉,在岁月里慢慢长,长成跨越山海的暖,长成连缀九州的脉,长成那句永远鲜活的——
“共脉一家,四海同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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