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殿内的死寂,只持续了短短一瞬。
下一刻,便被一声声见了鬼的尖叫彻底撕碎。
“诈……诈尸了!”
“妈呀!老王爷活过来了!”
十几个养尊处优的太医,此刻再也顾不上什么仪态,抱头鼠窜,恨不得爹娘多生两条腿。
其中一个跑得太急,被门槛绊倒,连滚带爬地往外挪,场面混乱得像是炸了窝的鸡圈。
那几名王莽的心腹校尉,也是脸色惨白,手按在刀柄上,却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他们杀过人,见过血,但从未见过一个被钦定的“专业人士”确认死亡,连棺材都准备好了的人,自己睁开眼睛!
这已经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范畴,直逼最原始的恐惧。
“妖法!这是妖法!”为首的校尉反应最快,恐惧迅速转化为了暴戾和千载难逢的机会。
他猛地拔出佩刀,刀尖直指气定神闲的陆羽,厉声嘶吼:“此人是前朝余孽派来的妖人!他用邪术操控尸体!给我拿下!”
其余几名神鹰卫如梦方醒,纷纷拔刀,森然的刀光瞬间将陆羽笼罩。
陈皮“嗷”的一声,当场就瘫了下去,两眼一翻,险些直接追随“老靖王”而去。
完了!这下彻底完了!人赃并获,铁证如山!陆哥这次怕是真的要被人当场解剖了!
周念的小脸也绷得紧紧的,小手已经摸向了袖中的暗器,准备做殊死一搏。小春子更是如同融入了阴影,身形微躬,像一张蓄势待发的弓。
然而,身处风暴中心的陆羽,却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队友都始料未及的反应。
他非但没有惊慌,反而眼中爆发出一种近乎狂热的、如同老饕见到绝世美味般的兴奋光芒!
“妙啊!实在是妙!”
他直接无视了那几把快要贴到脸上的钢刀,一个箭步冲到床边,推开挡路的太医,俯下身,双眼放光地盯着一脸茫然的老靖王,嘴里念念有词。
“脉搏微弱但有力,指尖回血缓慢,舌苔厚重,瞳孔对光反应迟钝……错不了!这绝对错不了!是‘假死归阴’之兆!
《毒王秘典》中记载的,最为凶险的‘阴阳合流’之症!”
他这番话说得又快又急,夹杂着一连串谁也听不懂的专业术语,把那几个正要砍人的神鹰卫都给吼懵了。
什么玩意儿?假死归阴?阴阳合流?
这听上去,怎么比“诈尸”还厉害的样子?
为首的校尉强行压下心中的惊疑,色厉内荏地喝道:“一派胡言!你休想妖言惑众!他明明已经……”
“他明明已经什么?”陆羽猛地回头,眼神锐利如刀,竟比那校尉手中的刀锋还要慑人,
“他明明已经死了,是吗?你们这群蠢货!庸医!险些酿成大错!”
他一指那帮还在门口瑟瑟发抖的太医,声色俱厉地呵斥道:
“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那南疆奇毒,霸道之处就在于此!它并非一击毙命,而是先以毒力封闭五感,凝滞气血,造成一种死亡的假象!这,只是第一阶段!”
他顿了顿,声音拔高,充满了后怕与庆幸。
“若非我方才用银针刺其穴位,又用解剖刀划开皮肤,以独特手法刺激其皮下经络,这股毒力就会在半个时辰内,由外向内,彻底侵入心脉!到那时,才是真正的大罗神仙难救!”
“我本以为,我的操作只是在勘验死因。万万没想到,竟阴差阳错地,打通了他被凝滞的气血,将他从鬼门关前硬生生给拽了回来!”
这番话,真假掺半,却充满了逻辑上的“合理性”。
他把自己从一个“玩脱了的骗子”,瞬间变成了一个“无意中创造了医学奇迹的英雄”。
那帮太医全傻了。
听上去……好像……有点道理?
对啊!我们怎么就没想到呢?这一定是某种我们不知道的奇毒!陆先生不愧是陆先生,不仅能看出死因,还能把死人救活!
为首的张太医脑子转得最快,他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个甩锅的绝佳机会!
他连滚带爬地冲回来,对着陆羽深深一揖,声音都带着哭腔:“陆先生真乃神人也!是我等学艺不精,险些误了王爷性命!若非先生力挽狂澜,我等万死莫辞啊!”
“求先生救救王爷!”
“对对对!求陆先生出手!”
其余太医纷纷反应过来,一个个围上来,态度之恭敬,表情之诚恳,仿佛陆羽是他们失散多年的亲爹。
那几名神鹰卫彻底傻眼了。
这他妈……什么情况?怎么反派突然就变成救世主了?这剧本不对啊!
就在这时,府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王莽带着大批人马,面沉如水地走了进来。
他刚一进门,就看到了眼前这诡异的一幕:本该躺在床上的尸体,坐起来了。本该抓捕妖人的手下,举着刀不知所措。而本该是阶下囚的陆羽,正被一群太医簇拥在中间,宛如神明降世。
王莽的瞳孔,瞬间缩成了最危险的针尖。
“陆羽!”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你好大的胆子!”
“王督统来得正好。”陆羽转过身,脸上没有丝毫惧色,反而一脸凝重,“恭喜王督统,你及时请我过来,保住了老靖王的性命。但,此事也变得更加棘手了。”
他一指床上还处于懵逼状态的老靖王,声音传遍整个偏殿。
“一个能让活人‘假死’的奇毒,这背后牵扯的,恐怕不仅仅是南疆逆党了。王督统,你觉得呢?”
他轻飘飘一句话,又将那口淬了毒的黑锅,稳稳地扣回了王莽的头上。
王莽的脸,已经黑如锅底。他死死地盯着陆羽,恨不得用眼神将他千刀万剐。他知道,自己又输了一阵,而且输得比上次还惨。
就在这剑拔弩张,气氛凝固到冰点的时候。
床上的老靖王,在经历了长时间的宕机之后,神智似乎终于恢复了一丝。
他茫然地环顾四周,目光扫过剑拔弩张的众人,扫过惊魂未定的太医,最后,落在了旁边那口为他量身定做的,华贵至极的金丝楠木棺材上。
他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困惑,随即,用一种梦呓般的,沙哑的声音,问出了石破天惊的一句话:
“这……是给老夫准备的?”
他伸出干枯的手指,颤巍巍地摸了摸棺材的边缘,脸上露出了几分孩子气的好奇和……满意。
“这木料……不错。滑!”
全场,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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