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费标准？”
那团光微弱的意念凝滞了。
在它横跨亿万年的记忆中，它支付过代价，交换过知识，奉献过信仰。
但从未听过“收费”这个词。
“对，收费标准。”
钱三已经从那枚“奇点核心”的冲击中彻底清醒，以一种与他体型全然不符的敏捷，从地上弹起。
他重新掏出算盘与账本，甚至从怀里摸出一副单片水晶眼镜，有模有样地卡在右眼上。
整个人的气质，从市侩账房，瞬间升华为一名精通星际金融法的资深会计师。
“咳咳！”
钱三清了清嗓子，对着那团光，用抑扬顿挫的语调开始宣读。
“尊敬的‘遗忘者’阁下，鉴于您病情的特殊性、罕见性及治疗方案的开创性，本次诊疗将启动我院最高等级的‘天字第一号’专案计费模式。”
“首先，基础费用。”
“一、跨维度紧急挂号及加急出诊费：奇点核心一枚（已支付）。”
“二、坠机现场勘查、残骸评估及环境污染风险测定费：一百万两白银，或等价高维能量晶石。”
“三、首席病理学专家陆先生亲诊费，暨‘概念医学’领域首次临床应用指导费：三百万两白银。”
“四、特级助理寒叶先生，现场数据采集与初步诊断报告撰写费：五十万两白银。”
“五、首席财务官钱三本人……”
“钱三。”
陆羽冰冷的声音打断了他。
“哎，先生，您说。”钱三的腰瞬间弯成了九十度。
“把你的那条划掉。”
“得嘞！”
钱三笔尖一划，非但没有半分肉痛，反而激动得胖脸涨红。
能为先生的伟大项目无偿服务，这是无上的荣耀！
“……以上，只是本次诊疗的‘门诊费’。”
钱三的语气愈发高亢。
“至于后续的手术费、材料费、住院费、特护费，以及可能的‘概念移植’排异反应治疗费……将根据手术方案的最终确定，另行计算。”
“我们承诺，所有收费，公开透明，童叟无欺。”
“请问阁下，是选择一次性付清，还是办理我院与‘星际商业联盟’联合推出的，最长可达三万年的‘创世贷’分期付款业务？”
光团，彻底沉默了。
它感觉，自己得的病，可能不是“宇宙”。
而是“穷”。
一种连卖掉自己都付不起医药费的、更本质的绝症。
寒叶在一旁听得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动。
他觉得，就算把“遗忘者”的核心当灯泡拆下来，挂到神都醉仙居门口当招牌，亮上十万年，赚的钱可能都还不清这笔“创世贷”的利息。
“好了，前戏结束。”
陆羽挥了挥手，示意钱三退下。
他重新将目光聚焦于那团光，神情是真正的严肃。
“你的病，本质是你的‘存在’，与这个宇宙的底层法则‘熵增’，发生了不可逆的冲突。”
“你的‘熵减’核心，就像一个逆着瀑-布游泳的人，一开始或许能前进，但终究会被整个宇宙的洪流耗尽力量，冲刷殆尽。”
“所以，常规的治疗方案，能量补充、结构修复，都只是治标不治本。”
“那等于是在给一个逆流的游泳者喂兴奋剂，只会让他死得更快。”
陆羽的诊断，清晰，冷酷，不带一丝感情，却直指问题最深处的黑暗。
“……无解……吗？”
光团的意念，每一次脉动，都浸透了穷尽时空的死寂。
它寻遍了无数行将毁灭的文明，听过无数答案，但没有一个，像陆羽这样，一语道破了它存在的悲剧本质。
“不。”
陆羽摇头。
“思路错了。”
“既然你在这个‘服务器’里，会因为‘底层代码’不兼容而不断报错，濒临崩溃……”
陆羽的瞳孔深处，燃起一种光。
那是理智的冰焰，包裹着足以焚烧世界的疯狂。
“那我们为什么，不给你换一个‘服务器’呢？”
“换……服务器？”
光团的意念，无法理解这个比喻。
“我的意思是，”陆羽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我们中午吃米饭吧”，“为你，量身打造一个全新的、独立的、不受当前宇宙‘熵增’法则约束的……”
“微型宇宙。”
轰！
寒叶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钱三刚捡起来的算盘，再一次“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为它，造一个宇宙？！
先生！那是宇宙！不是后院里那个可以随便挖的池塘！
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
这是神只……不，连神只都不敢这么想！
“……不可能……”
光团的意念剧烈地波动起来。
“开辟新的宇宙，需要无法想象的创世能量，更需要制定全新的、能够自洽的底层法则……这……这是创世神的工作……”
“谁说要从零开始创造？”
陆羽反问。
他伸出手。
寒叶心神剧震，立刻将那枚被当成镇纸的“奇点核心”，恭恭敬敬地放回陆羽掌心。
“启动盘，我们有了。”
陆羽掂了掂那枚菱形晶体。
“服务器硬件，也有。”
他指了指那团光本身。
“你就是最好的载体。你的‘熵减’特性，可以完美地维持这个微型宇宙的稳定，让它不至于过早地热寂、崩塌。”
“现在，我们只缺一样东西。”
“一套……全新的、独立自洽的……操作系统。”
陆羽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极其罕见的，堪称愉悦的弧度。
“巧了。”
“我这里，正好有一套。”
他闭上了双眼。
下一瞬，【逝者之书】的虚影，在他身后无声地浮现。
这一次，浮现的不是任何一页。
而是整本书！
那本记录了亿万生灵从存在到虚无，本身就是由纯粹的“终结”概念构筑的、无法被任何生命形态所理解的、绝对黑域！
它的出现，让周围的空间都为之哀鸣。
那艘飞船残骸上残留的“熵减”之力，与【逝者之书】所代表的终极“熵增”概念，产生了剧烈的、无声的湮灭！
“这本书……”
光团的意念，发出了此生最惊骇的尖叫。
“它……它记录了‘终结’本身！它是一切的墓碑！是‘熵增’法则的具象化体现！”
“没错。”
陆羽睁开眼，眼神平静得可怕。
“所以，我要用它，为你构筑一个……只有‘存在’，而没有‘终结’的新世界。”
他的计划，疯狂到了极致。
他要以代表“熵增”的【逝者之书】为蓝本，逆向编译，创造出一套只有“生”，没有“死”，只有“序”，没有“乱”的……绝对理想化的宇宙法则！
然后，将这套全新的“操作系统”，安装进那枚“奇点核心”里。
最后，将“遗忘者”的本体，与这个新生的微型宇宙，彻底融合。
如此一来，“遗忘者”将不再是逆着宇宙洪流游泳的可怜虫。
它将成为，它自己那个宇宙的……神。
它将永远活在那个只有“存在”的、完美的、永恒的伊甸园里。
“这……”
光团彻底被陆羽这个疯狂到无法用任何语言形容的计划给震慑住了。
它感觉自己像一个即将烧毁cpU的远古电脑，突然被告知，有人要给它装一套来自未来的、能永生的操作系统。
“……我需要……付出什么？”它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陆羽的回答，让它坠入了幸福与恐惧交织的深渊。
“手术成功后，你的新宇宙，将作为我大理寺的一个‘特殊病理观察区’，永久备案。”
“你需要定期，向我提交关于‘纯熵减宇宙’内部生态演化的……实验报告。”
“直到……”
陆羽注视着它，眼神里再无其他，唯有对未知真理最纯粹的，近乎贪婪的渴求。
“直到我彻底搞明白，‘存在’的本质。”
说完，他看向那团已经不再颤抖的光，如同一个最仁慈的魔鬼，给出了最终的选择。
“那么，尊敬的‘遗忘者’阁下。”
“你是否同意，签署这份《关于“宇宙服务器”迁移暨永久性学术观测合作协议》？”
“协议一旦生效，不可撤销。”
“你的世界，将归我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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