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天策旌旗
第十三章 雨夜惊变(上)
武德九年的春雨来得格外蹊跷。惊蛰刚过三日,长安城就被笼罩在连绵不绝的阴雨之中。雨水敲打着太极殿的琉璃瓦,顺着鸱吻淌下,在汉白玉阶前汇成一道道浑浊的溪流。
这日黄昏,李善业撑着油纸伞匆匆走过承天门广场。他怀中揣着刚从弘文馆取来的《西域舆图》,这是秦王特意嘱咐要查阅的典籍。雨水打湿了他的袍角,青石板路上映出他略显疲惫的身影。
“李参军留步。”
一个低沉的声音从廊柱后传来。李善业循声望去,只见千牛卫中郎将常何站在阴影处,银甲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
“常将军有何吩咐?”
常何快步走近,压低声音道:“秦王有令,今夜子时,天策府密议。”
说着,他将一枚青铜鱼符塞入李善业手中。鱼符入手冰凉,上面刻着玄妙的云纹,在雨中泛着幽光。
李善业心中一震。自从去年太子与齐王联手,不断在朝中打压秦王府势力,这样的密会已经许久未曾举行了。他敏锐地察觉到,今夜定然有大事发生。
子时整,李善业准时来到天策府。密室内烛火摇曳,李世民端坐主位,房玄龄、杜如晦、长孙无忌、尉迟敬德等心腹齐聚一堂。每个人的脸上都笼罩着一层凝重的神色。
“诸位,”李世民缓缓开口,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格外清晰,“今日得到密报,太子与齐王已经说动父皇,要将天策府众将调往各地。”
室内顿时一片寂静,唯有窗外的雨声淅沥。
房玄龄轻抚长须,沉声道:“殿下,这是要将我们分而治之啊。”
“不仅如此,”杜如晦接口道,“臣还得知,齐王近日频频出入玄武门,与守将密会。”
李善业注意到,当杜如晦提到“玄武门”三字时,李世民的眼角微微抽动了一下。
“常何。”秦王突然点名。
“末将在!”常何躬身应道。
“玄武门近日有何异动?”
常何上前一步,低声道:“回殿下,昨日齐王以巡视城防为名,在玄武门逗留整整一个时辰。期间,他与守将吕世衡密谈许久。”
李世民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案几,发出有节奏的声响。忽然,他转向李善业:“李参军,你近日整理典籍,可曾发现什么异常?”
李善业忙从怀中取出《西域舆图》,在案上铺开。
“殿下,臣在整理前朝典籍时,发现这张舆图上有几处蹊跷的标记。”
他指着图上几处用朱砂圈出的地点:“这些标记的位置,与如今玄武门附近的几处军营完全吻合。而且...”
“而且什么?”李世民追问。
“而且这些标记的笔迹,与齐王府近日往来的文书笔迹,极为相似。”
室内顿时响起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
长孙无忌猛地站起身:“殿下,这是要重演前朝宫变的旧事啊!”
李世民缓缓站起身,走到窗前。雨水顺着窗棂流淌,将他的倒影映得模糊不清。
“既然他们要做杨勇,”秦王的声音冷得像冰,“那就别怪本王做杨广。”
这句话如同惊雷,在密室内炸响。所有人都明白,这是要摊牌了。
“尉迟敬德。”李世民突然转身。
“末将在!”尉迟敬德单膝跪地。
“你即刻去联络秦王府旧部,暗中集结。”
“遵命!”
“常何。”
“末将在!”
“你继续监视玄武门动向,有任何异常,立刻来报。”
“是!”
李世民的目光最后落在李善业身上:“李参军,你继续查阅典籍,寻找一切与宫变相关的记载。”
“臣遵命。”
雨越下越大,敲打着屋顶,仿佛千军万马在奔腾。
当李善业撑着伞离开天策府时,已是凌晨。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巡夜武侯的灯笼在雨中若隐若现。他抬头望向皇宫方向,隐约看见玄武门城楼上闪烁的火光。
一场改变大唐命运的风暴,正在这个雨夜悄然酝酿。
第十三章 雨夜惊变(下)
六月三日,长安城笼罩在一种诡异的寂静中。清晨,李善业照例前往弘文馆当值,却发现皇城各门的守卫都换了新面孔。这些士兵虽然身着千牛卫的服饰,但举手投足间透着行伍之气,不似平日那些养尊处优的禁军。
\"今日是何人当值?\"李善业试探着询问守门的校尉。
校尉面无表情地查验了他的鱼符,冷声道:\"奉上谕,今日皇城戒严,闲杂人等不得擅入。\"
李善业心中一惊,注意到校尉腰间佩刀的刀鞘上,隐约刻着天策府的标记。他不动声色地接过鱼符,快步走向天策府。
府内气氛凝重。李世民正在沙盘前与房玄龄、杜如晦低声商议,见李善业进来,只是微微颔首。
\"殿下,\"房玄龄指着沙盘上的玄武门模型,\"常何来报,太子与齐王已定于明日卯时入宫面圣。\"
杜如晦补充道:\"据内线消息,他们准备在面圣时,请陛下下诏解除殿下所有职务,并将天策府众将外放。\"
李世民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沙盘上的玄武门。良久,他缓缓道:\"父皇近日龙体欠安,太子与齐王选择此时发难,其心可诛。\"
李善业注意到,秦王的手在微微颤抖。这不是恐惧,而是压抑已久的愤怒。
\"李参军,\"李世民突然转向他,\"你可知晓'玄武'二字的含义?\"
李善业躬身道:\"玄武乃北方之神,主兵戈。玄武门是皇宫北门,历来是禁军屯驻之所。\"
\"不仅如此,\"秦王的目光变得深邃,\"前朝之时,玄武门曾发生过三次宫变。大业九年,杨玄感就在此门兵败身亡。\"
这时,尉迟敬德大步走进来,铠甲上还带着晨露。
\"殿下,都安排妥当了。秦王府八百勇士已化整为零,潜入皇城各处。只待殿下号令。\"
李世民点了点头,转向李善业:\"你去一趟太史局,问问傅奕今日天象如何。\"
太史局内,傅奕正在观测浑天仪。见李善业到来,他叹了口气:\"太白经天,这是天下更主的征兆啊。\"
他指向西方天空:\"你看,太白星光芒大盛,已压过紫微。这是兵戈之象,主宫闱有变。\"
当李善业回到天策府时,已是黄昏。李世民独自站在院中,望着西沉的落日。
\"李参军,你随我多久了?\"
\"回殿下,自武德元年晋阳起兵,至今已九年了。\"
\"九年...\"秦王喃喃道,\"这九年来,我南征北战,平定四方,为的是天下太平。可是现在...\"
他没有说下去,但李善业明白他的未尽之言。
夜幕降临,秦王府灯火通明。众将齐聚一堂,等待着最后的决定。
房玄龄率先开口:\"殿下,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杜如晦附和道:\"太子与齐王已经动手了。今日午后,他们以谋反罪名,逮捕了程知节、段志玄等将领。\"
长孙无忌沉声道:\"殿下,这是要斩断您的臂膀啊!\"
李世民缓缓站起身,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我李世民,自随父皇晋阳起兵以来,历经百战,从未退缩。今日之势,非我愿与兄长兵戎相见,实是不得已而为之。\"
他走到尉迟敬德面前:\"敬德,你率二百勇士,明日拂晓前埋伏在玄武门内。\"
\"末将领命!\"
\"常何,你负责玄武门守军,届时打开城门。\"
\"是!\"
\"玄龄、如晦,你们随我一同进宫面圣。\"
最后,他看向李善业:\"李参军,你留在天策府,记录今日之事。若我...若事有不测,你要将这些记载流传下去,让后人知道,我李世民并非不忠不孝之徒。\"
李善业跪倒在地:\"臣,谨遵殿下之命!\"
这一夜,长安无眠。
次日拂晓,玄武门。
李善业站在天策府的高楼上,远远望着皇城方向。晨雾弥漫,隐约可见玄武门的轮廓。
突然,一阵马蹄声打破了黎明的寂静。只见太子李建成和齐王李元吉带着数十名亲卫,缓缓走向玄武门。
就在他们即将进入城门的那一刻,变故陡生。
尉迟敬德率领的伏兵从两侧杀出,瞬间将太子和齐王的亲卫分割包围。
\"李世民!你要造反吗?\"李建成的惊呼声划破长空。
回答他的是尉迟敬德的怒吼:\"奉陛下密诏,诛杀谋逆之徒!\"
混战中,李善业看见李世民张弓搭箭,一箭射中李建成咽喉。与此同时,尉迟敬德的马槊也刺穿了李元吉的胸膛。
鲜血,染红了玄武门的青石板。
当一切都平息下来时,李世民站在城楼上,望着太子的尸身,久久不语。
尉迟敬德上前禀报:\"殿下,逆党已除。\"
李世民缓缓转身,脸上没有任何喜悦之色。
\"敬德,你带兵去东宫和齐王府,务必保护两家眷属安全。\"
\"末将领命!\"
这时,李善业匆匆赶到玄武门。眼前的景象让他震惊:太子的血尚未凝固,在晨曦中泛着暗红的光泽。
\"李参军,\"李世民的声音有些沙哑,\"随我进宫面圣。\"
两仪殿内,李渊端坐在龙椅上,面色苍白。
\"二郎,你...你杀了建成和元吉?\"
李世民跪倒在地:\"父皇,儿臣不得已而为之。太子与齐王密谋加害儿臣,还要逼宫篡位。这是他们在昆明池密谋的罪证。\"
他呈上一卷帛书,上面详细记载了太子党羽的计划。
李渊颤抖着接过帛书,老泪纵横。
良久,他长叹一声:\"罢了,罢了。从今日起,军国大事,悉由你处置。\"
武德九年六月初四,玄武门之变,改变了大唐的命运。
三日后,李渊下诏立李世民为皇太子。两个月后,禅位给太子,自称太上皇。
次年正月,李世民改元贞观,开启了一个崭新的时代。
而这一切,都被李善业详细记录在《贞观纪事》中。在卷末,他这样写道:
\"玄武门之变,非秦王所愿也。然天下大势,顺之者昌,逆之者亡。太宗皇帝承天受命,开创盛世,实乃万民之幸。\"
合上卷轴时,窗外正飘着贞观元年的第一场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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