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石岛,聚义厅。
气氛压抑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砰!”
独眼龙一脚踹翻了身前的桌案,上面残存的酒坛碎裂一地,酒香混合着血腥气,刺鼻无比。
他的那只独眼赤红如血,死死地盯着跪在地上,浑身湿透、瑟瑟发抖的幸存海盗。那是从沉船坞的火海中,侥幸驾着一块船板逃回来的三个人之一。
“水雷?火船?”
独眼龙的声音嘶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寒意。
先锋舰队,十几艘船,三百多号兄弟,不到一个时辰,就没了!
这个结果,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他的脸上!
“是……是的,大哥!”那海盗吓得魂飞魄散,“那姓朱的小王爷,就在岸上挥了挥手……然后……然后海里就炸了!我们的船队乱成一团,接着,从两边就冲出来好多着火的小船……”
他已经语无伦次,脑海里全是那片火光冲天的人间炼狱。
“废物!”
独眼龙怒吼一声,但这一次,他没有立刻拔刀杀人。
暴怒的火焰之下,是如同深海寒流般的冷静。
他横行东海十几年,靠的绝不仅仅是凶悍,更是狐狸般的狡诈和谨慎。
一个乳臭未干的王爷羔子?
不!
能想出水雷和火船阵这种阴毒战术,还能提前在航道布防,将自己的先锋舰队玩弄于股掌之间,这绝不是一个简单的纨绔王爷能做到的!
他小瞧了这个朱剩!
“好……好一个临淮王!”独眼龙怒极反笑,狰狞的刀疤扭曲着,让他看起来像个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看来沈万福那一万两黄金,还真他娘的烫手!”
他猛地转身,对着聚义厅里噤若寒蝉的众头目咆哮道:
“传我的令箭!派人去骷髅滩和乱石岛,告诉‘鬼见愁’和‘过江龙’!”
“就说我独眼龙发现了前元宝船的踪迹!那姓朱的小王爷,正想独吞!”
“只要他们肯出兵,和我一同攻破沉船坞,里面的金银财宝,还有那些宝船,咱们三家平分!我独眼龙,只要朱剩那小崽子的项上人头!”
众头目闻言,眼中纷纷露出贪婪的光芒!
前元宝船!平分!
这个诱惑,没人能抵挡!
“大哥英明!”
“那朱剩就算有三头六臂,也挡不住咱们三家联手!”
看着手下们重新燃起的嗜血战意,独眼龙的独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朱剩,你不是会玩阴的吗?
老子这次集结上百艘战船,近五千人马,用绝对的数量,把你连人带船,连同整个沉船坞,都彻底碾成齑粉!
……
当黑石岛的杀机开始蔓延时,沉船坞却是一片灯火通明,热火朝天。
海滩上燃起巨大的篝火,将整个海湾照如白昼。
“咣!咣!咣!”
上千名工匠和士兵,在朱剩“三倍工钱,打赢了人人有赏”的激励下,爆发出了惊人的干劲。刺耳的锤打声、木材的切割声、军官的号令声,汇成了一曲激昂的战前交响。
那艘刚刚脱困的巨大宝船,已经被数十根粗大的缆绳固定在浅滩。工匠们如同蚂蚁般爬上爬下,用桐油和麻絮迅速填补着船身的破洞。
“王爷,您这法子……真是神了!”
一个老船匠看着朱剩画出的图纸,满脸的不可思议。
按照朱剩的“新式炮台改装图”,他们直接拆掉了船上一些无用的隔断,用坚固的铁力木和三角稳定结构,硬生生在甲板上加装了十几个可以微调射角的炮位。
这样一来,原本只能固定射击的火炮,变得灵活了数倍!
“少拍马屁,赶紧干活!”朱剩打了个哈欠,随手将一根烤鸡腿递给旁边的陈年薪,“总教头,你那边准备得怎么样了?”
陈年薪接过鸡腿,却没有吃。他的独眼在夜色中,比星辰还亮。
“王爷放心,航道入口最窄处,我已经让兄弟们用礁石和铁索,布置了三道‘水下绊马索’,环环相扣。只要他们敢追进来,保证让他们有来无回!”
说着,他看了一眼海边正在集结的一队精壮士兵。
那些士兵赤着上身,只穿一条短裤,人人背着一柄利斧和水囊,身上涂满了黑色的淤泥,在夜色下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
他们就是陈年薪从全军中挑选出的水性最好的两百人,组成的“水鬼营”!
“这支‘水鬼营’,都是在水里泡大的好手。”陈年薪的声音带着一丝骄傲,“我已经让他们反复演练了水下凿船的法子。只要能近身,一炷香之内,就能让一艘大船底朝天!”
“好!”朱剩眼中闪过一抹赞许,“告诉弟兄们,干完这一票,本王带他们去苏州城最好的馆子,大口吃肉,大碗喝酒!”
一夜无话。
当第二天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海平面上,出现了一道令人绝望的黑线。
黑线越来越粗,越来越近……
那是密密麻麻的桅杆,如同一片从地狱里冒出来的黑色森林!
上百艘大小不一的海盗船,挂着各种骷髅、恶鬼旗帜,遮天蔽日,杀气腾腾地涌了过来!
“来了!”
陈年薪站在朱剩身旁,握紧了腰间的刀柄。
饶是他身经百战,看到这等阵仗,也不由得头皮发麻。
而岸上的士兵和工匠们,更是脸色煞白,不少人腿肚子都在打颤。
这数量,太悬殊了!
唯有朱剩,依旧是一副懒洋洋的模样。他甚至还搬了张椅子,坐在刚刚修复完毕的宝船船首,仿佛不是在面对一场生死大战,而是在看一场大戏。
“升本王的王旗!给这艘船,起名‘镇海号’!”
“开船!去会会他们!”
“呜——!”
雄浑的号角声中,唯一一艘修复完毕的“镇海号”,在数十名水手的奋力划动下,如同一头苏醒的巨兽,缓缓驶出了沉船坞。
独眼龙的旗舰上,他举着单筒望远镜,看到那艘孤零零冲出来的巨船,和他船头那个悠哉悠哉的朱剩,不由得狂笑起来。
“哈哈哈哈!就一艘船?这小崽子是吓傻了吗?!”
“传令!全军冲锋!给老子把那艘破船撞沉!把朱剩给老子活捉过来!老子要亲手剐了他!”
“杀啊!”
上百艘海盗船,如同一群疯狗,从四面八方朝着“镇海号”包围过来!
“镇海号”上,陈年薪看着越来越近的敌船,额头渗出了冷汗。
“王爷!可以开炮了!”
“不急。”朱剩淡淡道,“让他们再近一点。”
距离,五百步……四百步……三百步!
已经能清晰地看到海盗们那一张张狰狞扭曲的脸!
“开炮!”
朱剩猛地一挥手!
“轰!轰!轰!轰!轰!”
安装在新式炮位上的十几门火炮,在同一时间,发出了震天的怒吼!
炽热的炮弹,带着尖啸,划破长空,狠狠地砸进了冲在最前面的海盗船队中!
“轰隆——!”
一艘海盗船的侧舷,被两颗炮弹同时命中!巨大的动能直接将船身撕开了一个恐怖的大洞,海水疯狂涌入,整艘船在一瞬间就发生了倾斜!船上的海盗如下饺子般,惨叫着被甩进海里!
另一艘船的桅杆被当场炸断,巨大的帆布带着火焰砸下来,将甲板上的海盗覆盖!
一轮齐射,就有五六艘海盗船瞬间失去了战斗力!
“这……这是什么火炮?!”独眼龙在望远镜里看到这一幕,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怎么可能打这么远?!”
然而,没等他反应过来,镇海号上的第二轮炮击,又到了!
“轰!轰!轰!”
密集的炮火,如同死神的镰刀,疯狂地收割着海盗船。镇海号凭借着远超这个时代的射程和船身的坚固,如同一位重甲骑士,在步兵群中横冲直撞,肆意屠杀!
开战不到一刻钟,海盗一方已经损失了近二十艘船!
朱剩这边的士兵们,爆发出惊天的欢呼!
然而,海盗的数量实在太多了!
在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后,悍不畏死的几十艘快船,终于冲破了炮火封锁,嘶吼着撞向了镇海号!
“铛!铛!铛!”
无数的钩锁,从四面八方飞来,死死地搭在了镇海号的船舷上!
“杀光他们!”
“抢光他们的钱和女人!”
潮水般的海盗,顺着绳索和船舷,怪叫着往甲板上爬!
战斗,瞬间进入了最惨烈的接舷战!
虎狼营的士兵们虽然精锐,但毕竟人数太少,立刻陷入了苦战!刀剑相击声、惨叫声、火铳声,响成一片!
甲板上,很快就血流成河!
“王爷!顶不住了!他们人太多了!”顺子一刀砍翻一个爬上来的海盗,浑身浴血地吼道。
独眼龙在旗舰上看到这一幕,脸上露出了残忍的笑容。
“跟老子玩接舷战?你还嫩了点!给老子压上去!淹死他们!”
眼看镇海号即将被无穷无尽的海盗彻底淹没——
朱剩的脸上,却突然露出了一抹诡异的笑容。
他猛地站起身,对着传令兵下达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惊掉下巴的命令!
“传令!镇海号,立刻后撤!全速撤回沉船坞!”
“什么?!”
陈年薪和顺子都愣住了!
临阵脱逃?!
“执行命令!”朱剩的声音冰冷而不容置疑!
镇海号上的士兵们虽然不解,但还是立刻砍断钩锁,奋力划桨,调转船头,朝着来时的狭窄航道退去。
“哈哈哈!他怕了!他要跑!”
独眼龙见状,愈发得意忘形,“追!给老子死死咬住!别让他跑了!”
数十艘海盗主力战船,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群,争先恐后地冲进了狭长的航道,朝着“仓皇逃窜”的镇海号疯狂追去!
然而,当他们冲进航道最窄处时,异变突生!
“嘎吱——!!”
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从水下传来!
冲在最前面的几艘海盗船,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抓住,猛地一个急停!巨大的惯性,让船上的海盗人仰马翻!
紧接着,是第二批,第三批……
数十艘挤在狭窄航道里的海盗船,纷纷被水下的铁索绊住,撞成一团,动弹不得!
“怎么回事?!”
“船动不了了!我们被缠住了!”
海盗们瞬间大乱!
也就在这时,已经退到航道另一头的镇海号,缓缓地,调转了船身。
那十几门黑洞洞的炮口,像死神的眼睛,冷冷地对准了这群挤在一起,动弹不得的活靶子。
朱剩站在船头,迎着海风,嘴角的笑意,冰冷而残忍。
他缓缓抬起手,对着那些陷入绝望的海盗,轻轻一挥。
“开炮。”
而与此同时,在混乱战场的边缘,独眼龙那艘巨大的旗舰之下。
数十个黑影,如同水中的鬼魅,悄无声息地贴近了船底。
为首的“水鬼”,对着同伴们打了个手势。
冰冷的利斧,高高举起,对准了那厚重的船底木板。
旗舰上,独眼龙正声嘶力竭地指挥着舰队,完全没意识到,死神,已经来到了他的脚下。
他惊骇地看着航道内,自己的舰队被镇海号的炮火一片片地撕碎,变成了燃烧的地狱。
也就在这时,他脚下的甲板,猛地一震!
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笼罩了他的心头!
他惊恐地低头,看见清澈的海水,正从甲板的缝隙中,疯狂地涌了上来!
船……被凿穿了!
在旗舰缓缓沉没的绝望中,独眼龙抬起头,看到了站在那艘海上堡垒船首,正冷冷注视着他的朱剩。
朱剩缓缓举起手中的火铳,隔着百步的距离,黑洞洞的枪口,遥遥地,对准了他的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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