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阳指尖悬着那滴血,风雪扑在脸上,冷得发麻。血珠未落,他忽然抬手,将指尖一弹,精血脱指而出,直射高空。血在半空炸开,化作一道极淡的符印,无声融入风雪之中。
刹那间,神识如网,铺展千里。
他看见了——低矮的茅屋在火光中倒塌,孩童哭喊着被大人抱起,老弱踉跄奔逃。一群妖族散兵手持长矛,驱赶着人族往荒野深处赶去。那片村落依山而建,土墙柴门,不过是凡人聚居之地,连修行者的影子都未曾见过。可战火不长眼,妖兵狞笑着点燃粮仓,火舌卷上屋檐,浓烟滚滚升腾。
一个白发老者跪在村口,双手撑地,额头抵着冻土,怀里紧紧护着一个五六岁的孩子。他嘴里念着什么,声音被风雪盖住,可玄阳看得清楚——那不是求饶,是祈愿。他掌心裂开,血顺着枯木杖流下,却仍不肯松手。
玄阳心头一震。
这不是他该管的事。识海中,“逆星锁天符”的虚影正微微颤动,稍有不慎便会溃散。万符宝灯已熄,符心自燃的法门正在缓慢维持那一丝灵光,若此刻分神,前功尽弃。可若不管……那些人,撑不过今夜。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将右手缓缓按在冰面。
指尖触冰的瞬间,他不再去想符形、符意,也不再拘泥笔顺走势。他只感知冰层下的火海——那焚魂之瘴仍在翻涌,一呼一吸间,带着天地最原始的节奏。火起为阳,火伏为阴,如同呼吸,如同心跳。
他开始动。
右手五指在冰面上划动,不再画符,而是刻痕。每一道都顺着火息起伏而行,波浪般延展。没有符墨,没有灵力灌注,只是以指尖破冰,留下浅浅刻印。可每当一道痕成,冰下便有一缕地火之气上涌,在冰面凝成赤红纹路,像是大地自己在回应。
一道、两道、十道……百道。
他不停手,哪怕指尖已磨出血,哪怕经络因强行调动而传来撕裂般的痛感。他知道,这些不是普通的符,不能一张张送去千里之外。他要做的,是造出一道母符——能承载“守”“生”“隐”三意的根源之符,再借地脉传出去。
九百九十九道刻痕,终于完成。
冰面上,一片赤纹交织成网,形如古印,却无固定模样,只有一股沉稳的律动从中散发。这是“人族避难符”的母体,不依符纸而存,不靠灵宝而显,只凭天地节奏而生。
成了。
他没有停歇,立刻咬破舌尖,一口本命真灵之气喷出,落在膝前的万灵拂尘上。尘丝微微一颤,原本黯淡的光泽泛起一丝金光,像是死物被唤醒。
玄阳将右手覆上拂尘,心念一动,那冰面上的母符之意,顺着指尖流入尘丝,沿着尘丝渗入地底。拂尘青丝早已与地脉相连,此刻如同符道经络,将符意一节节传导出去。
地底深处,地气随符意流转,如脉搏跳动。千里之外,人族村落四周的大地悄然裂开细缝,金光自缝隙中涌出,浮空而起,化作一道道残缺却完整的符文。它们自行排列,结成半透明的光罩,将整个村落笼罩其中。
妖兵冲上前,长矛狠狠砸在光罩上,却被一股柔和之力弹开。他们惊疑不定,又接连数人合力撞击,光罩 轻微晃动,纹丝未破。为首的妖将怒吼一声,召来火符轰击,火焰撞上光壁,竟如遇无形之墙,四散滑落。
“怎么回事?”
“这地方有古怪!”
“撤!先走!”
妖兵纷纷后退,不敢再近。风雪中,那光罩静静悬浮,映着火光,像一层薄纱护住了最后的生机。
村口,老族长仍跪在地上,抬头望着空中符文流转的光壁,浑浊的眼中满是震撼。他不知这是何力,也不知是谁所为,只是缓缓伏下身子,额头再次触地,双手高举,向天叩拜。
而千里之外,残峰之巅。
玄阳睁眼,右手从拂尘上滑落,指尖血迹未干。他低头看去,万符宝灯依旧熄灭,灯身冰冷,灯焰未起。识海中,“逆星锁天符”的虚影仍在,比之前更微弱几分,边缘已有些模糊。
但他心神未乱。
他知道,那道避难符能撑多久,取决于地脉的稳定与拂尘的传导。只要妖族不察觉节点所在,光罩就不会轻易崩解。眼下,他已无力再施第二道,只能靠那母符自行维持。
风雪更大了,吹得他衣袍猎猎作响。他左手仍握着熄灭的灯,右手缓缓抬起,再次按在冰面。这一次,他不再分神,将全部心神沉入识海,试图稳住那道即将溃散的虚符。
可就在此时,拂尘传来一丝异样震动。
不是来自地脉,也不是来自避难符的反馈。而是……尘丝本身在轻微震颤,仿佛有外力正在触碰它所连接的地底节点。
玄阳眉头一皱。
他立刻意识到——妖族的布阵,已经逼近了那块承载避难符母纹的巨石。那里的地脉节点,正被某种力量悄然覆盖。若阵纹成型,地脉流转被星力接管,避难符的传导链就会被切断。
他不能等。
右手猛然握紧,指尖再度渗出血珠。他没有犹豫,直接将血抹在拂尘柄端,心念一动,试图将最后一丝符意强行注入,加固母符与地脉的连接。
可就在符意即将送出的刹那,识海剧震。
“逆星锁天符”的虚影猛地扭曲,像是被什么从外部拉扯。他闷哼一声,喉头一甜,却硬生生咽了回去。两股力量同时拉扯他的神识——一边是避难符的远端震荡,一边是识海内符阵的濒临崩解。
他咬牙,左手死死扣住灯身,右手五指在冰面上急速划动。不再追求完整符形,而是以最短的刻痕,写下一道截断之符。这是他临时所创,专为阻断星力侵入地脉节点而设,虽不成熟,却是此刻唯一能用的手段。
刻痕完成的瞬间,拂尘震颤骤然加剧。
他猛地抬头,望向北方——那块泛着银光的巨石,此刻光芒正盛,石面纹路已清晰可见,一圈圈符环正在缓缓闭合。
他的右手还按在冰面,指尖血珠滴落,砸在刻痕上,发出轻微的“嗒”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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