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起那片新叶,贴着石板滑行半尺,停在“春耕之时”四个字的末尾。叶尖轻颤,青芒一闪即隐。
昆仑墟顶的地脉深处,一缕清意缓缓浮升。它没有形状,也不急于成形,只是顺着仓颉刻下的笔画游走一圈,像是在确认什么。片刻后,那气息微微一凝,仿佛听见了未出口的疑问。
仓颉仍跪坐在石前,手边石片未放。他盯着自己刚刻完的句子,眉头微锁。百姓能懂这些话吗?犁地的方向、开垄的次数,真能与大道相连?他本想以灵光注入文字,让观者一眼便悟其理,可指尖刚要结印,却觉心头一空,那股欲催动神力的念头竟自行散了。
耳边忽有声,不高不低,像从风里渗出来:“非你笔拙,乃心未开。”
他猛地抬头。
云台边缘,一道清影正随气流缓缓凝聚。青衫依旧,眉心符纹若隐若现,虽无实体,却让人无法移目。
“师尊……”仓颉喉头一紧。
玄阳并未看他,目光落在石板上。“你说符要通神,可万民不通神术,难道就该被排除在外?”
仓颉低头:“弟子只是想让《符文纪》承载真意,不至于流于浅白。”
“真意不在深奥。”玄阳缓步走近,衣袖拂过石面,“你在田间见过老农翻土吗?他们不懂符,却知何时下锄、何处深耕。那是经验,也是道。你若把符写得只有修行者看得懂,那就不是传道,是设障。”
仓颉沉默。
远处,颛顼与帝喾并肩立于石阶之上,尧和舜随后而至。他们未再点燃香火,也不言语,只静静望着云台方向。
玄阳转过身,面向五人。“你们治天下多年,可知为何春耕必取东向?”
颛顼略一思索:“东方属木,主生发之气,利于作物萌芽。”
“不错。”玄阳点头,“井田为何划为九宫?”
帝喾答:“便于分配,亦合天地均平之理。”
“城郭为何依九宫而建?”
尧道:“取其稳固,易守难攻,又合星位分布。”
“律令为何分阴阳二类?”
舜言:“惩恶为阳,劝善为阴,刚柔相济,方能长久。”
玄阳听着,轻轻抬手。空中无声浮现四行虚字:
**东向开垄,应木气升腾;
九宫定田,顺地脉流转;
城依九宫,合天纲经纬;
律分阴阳,配四时更替。**
字不成符,也无灵光爆发,可当最后一笔落下,五人身后的地面竟同时泛起微光——那是埋藏在昆仑地脉中的残符之力,在回应某种深层秩序。
“你们早已用符。”玄阳声音平静,“只是不知其名。既然如此,何不正其名,顺其道?”
四人皆震。
颛顼上前一步:“若将此理纳入政令,是否太过倚重天机?百姓盲从而失自主,恐非治世之道。”
“这不是倚重天机。”玄阳摇头,“而是梳理已有之序。你们制定礼法,本就暗合天地运行。如今不过是将其明示于众,使人行事有据,而非凭一时好恶。”
帝喾沉吟:“若每一项政令都参照明晰的符理,百姓照做即可得安,那社稷根基或将前所未有之稳。”
“正是。”玄阳看向仓颉,“所以他要写的,不是秘典,也不是神谕。而是一部人人可读、家家可用的《符文纪》。”
仓颉猛然醒悟。
他一直想着如何让文字蕴含力量,却忘了最根本的事——真正的力量,来自于理解与执行。符不是用来震慑凡人的工具,而是帮助他们活得更好、更有序的方法。
他伸手抓起石片,不再犹豫。
就在他准备重新刻写时,玄阳忽然抬手,虚按其腕。
“不必通神。”他说,“只需通心。”
话音落,玄阳指尖轻点虚空,划下三字——
**耕有道**
无光华迸射,无天地异象,甚至连空气都未波动一分。
但山脚下一名正在整地的老农忽然停下动作,直起身来,喃喃道:“我家犁地,正是这般顺序……先破表土,再引沟渠,最后封边固根。原来这也有讲究?”
旁边另一人接话:“我娘常说,春天第一犁不能急,得等露水退了才行。她说这是‘养气’。”
更多声音传来:“我家祖上传下来的话——三犁为序,错一不可。不然秋收必减。”
“还有呢!播种前要绕田走一圈,嘴里念几句老词儿,说是‘请地神归位’。”
议论声渐渐响起。
仓颉怔住。
这些口耳相传的经验,这些看似迷信的习俗,原来早就在无形中遵循着某种规律。而这种规律,本就是符。
他放下石片,改用一根削尖的竹枝,在另一块平整石面上写下:
**犁地三序:破表、引渠、封边,可保土松水通。**
**春播忌晨湿,待日上三竿,露尽气升方可动工。**
**每季首耕,绕田缓行一周,静心默念农事所托,以定心志,合地气。**
字迹朴素,毫无修饰。没有符纹结构,也没有灵力引导法门。
可当最后一句写完,整块石板微微一震,仿佛与大地产生了某种共鸣。不远处一条干涸的小溪,竟隐隐传出水流复苏的细响。
五帝齐齐动容。
颛顼深吸一口气,转身对其他三人道:“从此刻起,凡重大政令颁布之前,必须由专人核查是否符合自然之序。若有违背,即便出于善意,也不得施行。”
帝喾点头:“我们将设立‘符理院’,专司整理民间经验、验证耕作节律、校准城建格局。”
尧望向远方田野:“不只是农业。医病、筑屋、婚丧、赋税……皆可寻其轨则。”
舜握紧权杖:“让每一项制度,都有理可循,有据可依。这才是长治久安之道。”
玄阳站在云台边缘,听着他们的对话,身影开始变得稀薄。他没有阻止,也没有再多说一句。
他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需要说了。
仓颉伏身继续刻写,额头沁出汗珠。他不再追求完美字形,也不试图注入神识。他只是如实记录眼前所见、耳中所闻、心中所感。
一块又一块石板被填满。
**雨前闭窗,以防湿邪入室;**
**夜卧北首,有助气血归藏;**
**孩童嬉戏宜择开阔之地,避煞气积聚之所;**
**工匠造器,须依材性定形,违之则易损折。**
这些话语,简单到近乎琐碎。
可正是这样的琐碎,才真正融入了生活。
风再次吹起,卷动一片新生的嫩叶,打着旋儿落在最新完成的石板上。
叶脉之中,一道极淡的青芒悄然流转,如同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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