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停了,那片落在石板上的嫩叶不再颤动,青芒也彻底隐去。昆仑云台的余温尚存,可玄阳的身影早已不在。
朝歌城外,黄土道边,一袭青衫静静立着。衣角微扬,不是因风,而是随着地面极细微的震颤轻轻摆动。眉心符纹忽明忽暗,像是在回应某种遥远而低沉的脉动。他没有睁眼,却已将整座城池的气息纳入感知——砖石缝隙里的湿气走向、行人脚步落地的节奏、市集叫卖声中隐藏的音律偏差,皆如符线般在他识海中铺展开来。
这座城不该如此安静。
昨日尚有商旅络绎,今日却冷清得反常。几个孩童在街口追逐,笑声本该清亮,可尾音竟微微下坠,如同被无形之物拖拽。一只狗趴在门槛上喘息,鼻翼开合的频率比寻常慢了半拍。更远处,炊烟升起的角度偏斜三度,不细察难以发觉,但正与地脉流向相逆。
玄阳缓缓睁开眼。
天光澄澈,云层薄如轻纱,看似无异。可当他以通天箓感应天象残迹时,却发现日影投下的阴影边缘模糊了一瞬——那一瞬,恰好与“十二仙首称臣”的敕令传下时间吻合。这不是自然天象,是人为篡改后的修补痕迹。
他垂下手,万灵拂尘搭在臂弯,未动分毫。心中已有断论:昊天上帝欲掌天庭,非顺应大道流转,而是强行推动格局更迭。此等举动,若无外力支撑,绝难成行。而能扭曲天序者,唯有两种可能——圣人出手,或……混沌侵染。
他不动声色地扫视四周。
就在这时,脚步声由远及近。
来人穿着截教弟子的灰蓝长袍,身形高瘦,步伐稳健,正是申公豹。可玄阳一眼便看出不对——那人踏地之时,左脚比右脚迟了半息才发力,且每次呼吸结束,喉结都会不自然地抽动一次。天地间的灵气本应随人息吐纳而微漾,此人周身却形成一片死寂区域,仿佛空气都避着他走。
申公豹走到距玄阳五步之处停下,脸上浮起笑意:“符衍真人,久违了。”
声音是对的,语调却是硬生生模仿出来的。真申公豹说话向来直率,从不会刻意放缓语气以示恭敬。眼前这具躯壳,已被什么占据。
玄阳未答,只轻轻抬手,指尖在袖中划过一道虚符。那是最基础的“感机符”,不伤人,不显光,仅用于探查周围气机是否合于自然节律。符成刹那,他心头一凛——方圆十丈内,所有活物的气息波动本该错落有致,如今却呈现出诡异的同步性,就像被同一根丝线牵引。
这不是巧合,是操控。
“听说你要游说诸国修士,共襄天庭大业?”玄阳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如常。
申公豹点头:“昊天敕令已下,十二仙首皆需归位。此乃天数,顺之者昌。道友执掌符道,若肯首肯,必为上宾。”
玄阳看着他,目光落在对方眼角。那里有一道极细的裂痕,像是皮肤下有什么东西正在缓慢蠕动。他记得申公豹素来修行刻苦,但从不曾留下这类暗伤。
“天数?”玄阳轻声道,“那你可知,为何昨夜子时,北城井水突然沸腾三刻?又为何今晨鸡鸣提前了七声?”
申公豹笑容不变:“或是地气偶动,不足为奇。”
“不足为奇?”玄阳缓步向前半尺,“若只是地气,为何沸腾之井周围草木无损?若只是鸡群躁动,为何唯独东巷那只盲鸡毫无反应?你当我是看不懂这些痕迹,还是以为大道本身不会发声?”
话音落下,空气骤然凝滞。
申公豹脸上的笑依旧挂着,可瞳孔深处闪过一丝黑光。那一瞬,他周身的气息出现了极其短暂的紊乱——就像原本整齐划一的丝线,忽然被拉扯出一个微小的结。
玄阳立刻捕捉到了。
那不是修炼岔气,也不是心魔作祟,是一种更深的污染。它藏在神魂底层,借人身行走世间,却不参与任何真实情感波动。这种存在方式,他曾见过一次——在混沌魔神附身通天教主前夜,那位剑心通明的截教之主,也曾露出过如此空洞的眼神。
原来如此。
并非昊天主动谋权,而是有人借其名号,在洪荒中枢埋下劫种。所谓“十二仙首称臣”,不过是引动众仙入局的诱饵。一旦应允,便等于承认这套被篡改的天序合法,届时因果缠身,再难脱身。
而申公豹,只是第一个被选中的传声筒。
玄阳收回视线,不再看那人一眼。他双目微阖,神念沉入地脉,顺着刚才察觉的不谐之声逆流而上。地底深处,一条原本平稳流淌的灵脉竟出现了断续跳动,每隔九息就会停滞一次,如同被人刻意掐住咽喉。再往上溯,连接天穹的几处星轨交汇点,也有微弱的扭曲波纹扩散开来。
这一切,都在避开圣人的监察范围。
他心中已然清明:这不是普通的权力更迭,是一场精心布置的量劫开端。幕后之人不仅要改写天庭秩序,更要借此动摇大道根基,让整个洪荒陷入混乱循环。而符道,作为维系天地规则的语言,必将成为首要攻击目标。
不能再等了。
玄阳在心底立下决意。他不再寄望于他人警示,也不再局限于传道济世。既然劫数已现端倪,他便要做那个破局之人。哪怕前路未知,哪怕对手无形,他也必须追查到底。
申公豹见玄阳久久不语,终于再次开口:“道友若有所疑,不妨随我同行,亲眼见证天命所归。”
玄阳睁开眼,目光如渊。
“你不是申公豹。”他说。
那人脸上的笑容猛地僵住。
空气仿佛被冻结。街角一只麻雀扑翅欲飞,翅膀刚张开一半,忽然无力垂落。路边摊上一碗凉汤表面泛起涟漪,本该一圈圈扩散,此刻却诡异地收拢成一点,随即静止。
申公豹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可喉咙里发出的不再是人声,而是一段低沉、断续的嗡鸣,像是某种古老咒言的残片。
玄阳站在原地,青衫未动,拂尘垂落,通天箓隐于袖中。他的目光锁住对方每一寸变化,神念早已布下无形符网,只待那丝黑雾真正溢出体表,便立即封镇。
申公豹缓缓后退一步,脚跟碾过石板缝隙,留下一道极淡的焦痕。他没有转身,而是侧身滑入街角阴影,动作僵硬得如同牵线木偶。就在他即将完全隐没之际,嘴角忽然向上扯开,露出一个不属于人类的表情。
玄阳仍立于城门外三丈石阶之上,未追,未喝,亦未出手。他知道,这一退,不是结束,而是信号——真正的棋局,此刻才刚开始。
他的手指在袖中悄然收紧,一道尚未命名的符意正在凝聚。
喜欢洪荒万符之祖请大家收藏:(m.315zwwxs.com)洪荒万符之祖315中文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