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衫未动,拂尘垂落,玄阳立于城门外三丈石阶之上,指节微收,袖中那道未成之符悄然隐去。方才遁走的黑烟已消散无踪,只余地面一道焦痕蜿蜒如蛇,隐隐散发出非火所燃的余温。他不动,也不语,目光却如刻刀般落在那痕迹尽头——申公豹退入阴影之处,此刻竟有极细微的震颤自地底传来,像是某种意志在挣扎着重新发声。
街市依旧冷清,行人稀疏。几名散修原本驻足观望,见方才异状已止,正欲离去,忽听一声低语自角落响起。
“天命不可违……十二仙首归位,方能安天下……”
声音沙哑,却字字清晰,正是申公豹的嗓音。可那语调断续错乱,前一句尚在劝人顺天,后半句却突转急促:“……井水不该沸……鸡鸣七声……救我……”话音未落,又强行转回庄重腔调,“此乃昊天敕令,诸修当共襄盛举。”
玄阳眉心符纹轻闪,识海中瞬间映出十丈内所有气息流转。那声音并非出自活人肺腑,而是借地脉震荡共振而成,如同以石敲钟,声自土中生。说谎者无法控制本能反应,而操控者更无法完全抹去被控者的残念。这具躯壳仍在,神魂已被撕裂,一半为傀儡,一半仍在求救。
他右手缓缓抬起,从通天箓深处抽出一张淡金符纸。符面无字,唯有三道天然生成的纹路,似言语初开时的第一声吐纳,名为“真言揭示符”。此符不伤性命,不破形体,专照虚妄之言,令谎言自溃于唇齿之间。
符纸贴于唇前,玄阳闭目一瞬,神念沉入地脉,顺着那扭曲的声波逆溯而去。片刻后,他睁眼,眸光如刃。
“显。”
声音不高,却如钟鸣压街。淡金符光自他口前荡开,如涟漪铺展,无声无息笼罩四周。空气仿佛被无形之手抚平,所有杂音骤然沉寂。
角落中的身影猛然一僵。
那本已退入暗处的申公豹再度浮现身形,双唇开合,试图继续传令,可话语出口时已然错乱不堪——
“归位者昌……沸井三刻……非我所愿……天命实为劫数开端……救我……十二仙首皆将堕入轮回……”
前后颠倒,真假混杂,连他自己残留的意识也夹杂其中,像是一场被强行撕裂的独白。他双手抓挠喉咙,似要阻止自己开口,可嘴巴仍不受控地一张一合,吐出更多悖逆之言:“昊天……非真主……背后有眼……看不见的眼……它在读取我们的念头……”
围观修士纷纷后退。一名背剑老者皱眉低语:“他在说什么?‘看不见的眼’?这绝不是申公豹会说的话。”另一名年轻道士更是直接拔出腰间玉简,疾书记录:“他说‘天命是劫’,难道我们响应敕令,反是踏入杀局?”
人群骚动渐起。
玄阳踏前一步,脚步落地无声,却让整条街道的气息为之一凝。他不再看那具躯壳,而是直视众人,声如磐石落地:“此人已非申公豹。其身被夺,其言被篡。你们所听‘天命’,实为混沌扭曲之道;其所倡‘归位’,乃是万灵入笼之始。”
话音落下,那具身体猛地弓起,七窍之中黑气喷涌,如同墨汁滴入清水,迅速弥漫开来。皮肤下有东西在蠕动,颈侧鼓起一道凸痕,仿佛有第二张嘴正在皮肉之下成型。下一瞬,整具躯壳剧烈抽搐,双臂反折至背后,膝盖扭曲跪地,口中发出非人的嘶鸣。
然而就在黑气即将彻底溢出之际,玄阳拂尘轻扬,万灵之力随念而至,如网撒下,将那团黑雾牢牢裹住。尘尾一扫,地面焦痕顿时泛起青光,一道封印印记成形,深深烙入石缝——此痕将标记其逃逸轨迹,日后可循迹追查。
黑烟剧烈翻腾,似不甘被困,最终强行撕裂一角,化作一线细芒射向城内高塔方向。玄阳未追,亦未再出手。他知道,真正的对手不在皮囊之内,而在幕后操纵因果之人。此刻揭伪,已足够动摇其布局根基。
他收回拂尘,将手中已失光泽的“真言揭示符”残页轻轻收入袖中。符纸边缘焦卷,中心有一丝极细的灰线贯穿,那是混沌波动残留的痕迹。他需带回静思,细细解析其中规律,方能窥得幕后之手一丝真容。
四周寂静。
方才还议论纷纷的散修们此时皆沉默伫立。有人低头看着自己握紧的法器,仿佛第一次意识到——他们差一点,就将一生修行交付于一句谎言之中。
一名灰袍修士上前半步,拱手问道:“敢问真人,若此等敕令藏有诡计,我等当如何自处?”
玄阳未答,只望向城门之内。那里,宫阙层层叠叠,殿宇森然,一道紫气自最高处垂落,看似祥瑞,实则与天穹连接处略有偏移,如同织锦错了一针,外人难察,他却看得分明。
“听真言。”他终于开口,“不听传言。观天地运转之常,而非一人一令之变。若事反其理,言悖其行,纵称天命,亦当存疑。”
众人默然。
又有修士低声问:“那申公豹前辈……是否还有救?”
玄阳目光微动。他感知到,那缕黑烟逃逸时,曾短暂滞留于原地一瞬,像是刻意留下什么。而那具躯壳虽已瘫软倒地,胸口仍有极其微弱的起伏,魂灯未灭,仅是深陷禁锢。
“身可毁,魂未必亡。”他说,“只要一线未断,便非终局。”
他蹲下身,指尖轻触申公豹额角。皮肤冰凉,眉心却有一丝极淡的震动,如同被锁在深渊中的心跳。这不是普通的附体,而是某种更深的囚禁——神魂被剥离,置于异域,肉体沦为传声工具。幕后之人不仅要借其口散布谎言,更要以他的名义,诱杀那些信任截教之人。
这才是最狠毒的一环。
玄阳起身,拂尘搭臂,青衫在风中微微摆动。他没有离开石阶,也没有继续前行。他知道,这一幕已被城中某些人尽收眼底。接下来,必有人前来探问虚实。
果不其然,远处传来铠甲碰撞之声,节奏沉稳有力,由远及近。
一名将军模样的人物快步走来,身后跟着两名持戟卫士。他面容刚毅,眉宇间自带威势,左额一道旧疤横贯而过,行走间肩甲微晃,却不影响步伐分毫。他停在五步之外,抱拳行礼,声音洪亮:
“符衍真人,末将闻仲,奉太师之命特来相迎。方才城外异象频生,不知是否与真人所遇有关?”
玄阳看着他,未立刻回应。他注意到,这位将军说话时,呼吸与脚步完全同步,每一字出口,脚下都精准落在地砖接缝之上。这种近乎机械的协调,本该是极高修为的表现,可偏偏在他右脚落地时,袖口内侧闪过一丝极淡的银光,像是织入衣料中的符线正在接收某种指令。
玄阳的目光在那银光上停留了一瞬。
闻仲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不动声色地将右手往身后一收,动作自然,仿佛只是整理衣袖。
玄阳终于开口:“太师相邀,自当前往。不过在此之前——”
他指向地上昏迷的申公豹,“此人需立即封锁神庭,不得使其开口,亦不可让任何人单独接触。若有谁执意靠近,声称要‘救治’或‘唤醒’,格杀勿论。”
闻仲眉头一皱:“为何?这可是截教重要弟子!”
玄阳看着他,声音平静却不容置疑:“因为他现在,是最危险的传声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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