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远航的第二次“路过”,像一颗投入沈玥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尚未平复,又被他离开时那句“注意休息”搅得愈发荡漾。那四个字从他口中说出,带着一种与他气质不符的、生硬的温和,却比任何华丽的辞藻都更让她心悸。
她开始意识到,自己或许并不仅仅是好奇,也不仅仅是艺术家的感性在作祟。那个沉默、坚毅、边界感极强的男人,正以一种她无法抗拒的方式,在她心里扎了根。
季节更迭,城市步入初夏。白昼变长,空气里开始浮动着栀子花初绽的甜香。
沈玥的工作室承接了一个与本地社区合作的艺术公益项目,为老城区的一些旧墙壁绘制壁画。她带着几个学生和志愿者,整日泡在日光和颜料里。这项工作充满了体力挑战,却也让她感受到了不同于画廊创作的、更接地气的快乐。
这天,他们正在绘制一幅以“童年记忆”为主题的大型墙绘,地点在一个安静的街角。沈玥站在脚手架上,专注地勾勒着跳房子格子的轮廓,额上沁出细密的汗珠。
下午三四点的阳光,斜斜地照射过来,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她没有注意到,街角对面,一辆深绿色的军用吉普缓缓停下。车窗降下,陆远航坐在驾驶座上,手臂随意搭在窗沿,目光穿过街道,静静地落在她身上。
他刚从附近的单位协调完工作返回,鬼使神差地绕到了这条听说正在做墙绘的街道。然后,他一眼就看到了她。
她穿着沾满各色颜料的工装裤,头发随意盘起,几缕发丝被汗水黏在颈侧。她站在高处,手臂挥舞着巨大的画笔,动作舒展而有力,阳光在她身上镀了一层金边,整个人仿佛在发光。与画廊里那个沉静创作的女子,又与山野间那个惊慌的“闯入者”都不同,此刻的她,充满了蓬勃的、近乎野性的生命力。
陆远航没有下车,也没有鸣笛。他就这样坐在车里,静静地看了很久。
他看到她因为调出满意的颜色而微微扬起的嘴角;看到她指挥学生时认真而专注的侧脸;看到她偶尔抬起手臂擦拭汗水时,脖颈拉出的优美弧线。一种陌生的、柔软的情绪,在他心间悄然蔓延。这种感觉,类似于看到绝佳的战术地形时的欣赏,又类似于目睹新兵蛋子历经磨练后终于独当一面的欣慰,但似乎又比这些都更……私人,更熨帖。
他看到她从脚手架上利落地爬下来,仰头喝着水,水瓶举起时,露出一截白皙柔韧的腰肢。他的目光在那片肌肤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像被烫到一般,迅速移开,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内心的界限在松动。他清楚地知道,对面那个鲜活、灵动、与他世界规则格格不入的女人,对他而言,已经不再是简单的“观察对象”或“意外插曲”。他开始贪恋这样远远注视着她的时刻,贪恋她身上那种不受拘束的、向阳而生的力量。
沈玥喝完水,下意识地环顾四周,目光扫过街对面时,骤然定住。
那辆深绿色的吉普,以及车里那个模糊却熟悉的身影。
她的心猛地一跳,手中的水瓶差点滑落。他来了多久?他就一直这样看着吗?
这一次,她没有慌乱地躲闪,也没有羞涩地低头。隔着一条街的距离,隔着喧嚣的车流人声,她勇敢地迎上了他的目光。
阳光有些刺眼,她微微眯起了眼睛,看不清他具体的表情,但她能感觉到,那道目光不再是纯粹的审视或探究,而是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复杂难辨的重量。
两人就这样隔街对望着。
没有挥手,没有微笑,没有任何动作。
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较量,又像是在确认着什么。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陆远航看到她抬起手,不是挥手,而是用沾着粉色颜料的手背,轻轻蹭了一下自己的脸颊,留下了一道可爱的痕迹。然后,她对他极轻、极快地笑了一下,那笑容如同穿透林雾的晨曦,明亮而温暖。
随即,她便转过身,重新爬上了脚手架,继续她的工作。仿佛他只是一个寻常的路人。
陆远航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心底某个角落,因为她那个自然又带着点小动作的笑容,悄然塌陷了一小块。他看着她重新投入创作的背影,目光深沉。
他最终没有下车,也没有任何表示。他缓缓升上车窗,发动了引擎,吉普车平稳地汇入车流,消失在下个路口。
沈玥听着引擎声远去,画笔在墙上微微一顿,嘴角却抑制不住地向上弯起。他没有靠近,没有打扰,但他的目光已经跨越了物理的边界,落在了她的世界里。而她,接收到了。
这是一种奇妙的默契。他守着他的界限,她拥有她的自由。但目光可以交汇,无形的牵引正在生成。
那天收工回去的路上,沈玥特意绕道,去买了新的颜料。她调了一种颜色,是阳光照射下迷彩服泛起的、带着暖意的绿,掺了一点点她今天用的、代表童年记忆的明亮鹅黄。
她在一个小小的画板上,随意涂抹着,画下了阳光下那辆吉普的轮廓,以及车里那个沉静注视的身影。画得很潦草,很写意,却捕捉到了那一刻,隔着边界,无声涌动的情感。
感情如同初夏的植物,在无人注视的角落,循着阳光和雨露的痕迹,悄然生长,缓慢,却坚定无比。温水仍在持续加热,青蛙沉溺其中,甘之如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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