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玉的目光刚落在百里山身上,她心里便 “咯噔” 一下,暗道:来了,该出事了。
“百里娘子既是九皇子费尽心机安插在我东陵的细作,此刻又为何主动挑明身份?”
赫连玉的声音清冷,目光紧紧锁着她。
起初听闻人素月说百里山是他的人,赫连玉确实怒火中烧,只觉被两人联手愚弄。
可冷静下来细想,又觉得处处透着不对劲。
阎五每日呈报的百里山行踪里,明明白白写着她与闻人素月是才认识,绝无可能是其手下。
西越九皇子何等骄傲张狂,又怎会容忍自己的手下那般对他?
相较之下,他反而更信百里山当初被墨荀误抓入狱时,那些看似胡言乱语的供词。
她出现的太过蹊跷,唯有她能在百鬼雾林里来去自如,唯有她能被神宫接纳,更别提她手上那枚特殊的手环……
先前让阎五设计的试探,虽被凤月宫真正的刺杀打断,却是意外的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那手环和鸾珠,以及神水,神器一样,俱都来自百鬼雾林里的神宫!
她……或许真的是天外来客!
猜到这一层时,赫连玉当即处理了听过供词的狱卒,将这个秘密牢牢攥在自己手里。
那么……
闻人素月知道吗?
他是想从他手中抢走这块“至宝”吗?
西越九皇子多智近妖,帐内在座的也都是人精,即便钰绯看着大大咧咧,心眼也绝非常人能比。
他不敢试探。
即便再焦虑,他也得忍着,只能从两人的神情以及闻人素月的只言片语间去搜寻他想要的线索。
百里山帮他和钰绯进出百鬼雾林的事瞒不住,但林子里的细节,他有把握除了他们四人,再无旁人知晓。
目前看来,闻人素月确实是知道一点儿皮毛,却并不知道百里山的真实来历。
若是知道百里山的身份与手环的出处,闻人素月根本不必乖乖留在这里谈判。
毕竟,他想要的东西,或许身边这个人就能帮他拿到!
虽不知百里山为何受制于闻人素月,但人绝不能让他带走。
百里山,只能属于他!
可如何不动声色地取回这块 “至宝”,赫连玉犯了难。
西越九皇子当众说她是自己的人,从那一刻起,无论百里山说什么,她的身份都已被钉死。
他不能反驳,更不能直接索要,稍有不慎,事情就可能脱离掌控。
“说这话可就冤枉我了。”
闻人素月放下茶杯,语气带着几分无辜。
“我如今为何坐在这里,玉王心里清楚,当时犯病走散罢了,难道还不允许我们现在相认?”
他看向百里山,又转回头对着赫连玉轻笑。
“玉王这么说,可太冤枉我的小婢女了。毕竟,她也是帮你‘建功立业’的一大功臣,不是吗?”
百里山听到这儿,才算彻底明白自己有多蠢了。
从闻人素月脱离 “阿十” 的身份那一刻起,就已经把一切都算计好了!
他这是要把她的命都算进去!
她深吸一口气,冷声道:“我不是细作!也没和他走散过!”
闻人素月指尖猛地一紧,刚要开口,却被赫连玉抢了先:“那你可是他的人?”
百里山侧过头,喉间发紧,最终还是点了下头:“现在是。”
“既然你的主子连我到了东陵皇城都想除掉。”
赫连玉压着心头火气,语气里的火药味却挡不住。
“若说你之前不动手,是为了让我们放松警惕、混入东陵,那今天呢?你趁我中毒昏迷混进中军大帐,是奉他的命来杀我?”
他的眼神像刀子一样扎在百里山身上。
百里山想也不想地急声道:“我怎么可能要杀你!”
看着赫连玉眼中未散的冷意,百里山心口忽然一阵酸痛,混乱的思绪让她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
“我不是他的人,以前也不是…… 只是现在,我只是跟他赌……”
“百里山!”
闻人素月忽然开口,眸中暗紫色一闪而过,他微微眯起眼,语气带着警告。
“我保证,你不会想知道毁约的下场。”
百里山没有应声,只是垂着眼帘。
片刻后,她忽然笑了。
笑自己太入戏。
她属于哪个阵营?站在谁身边?这些又有什么好计较的?
她关注赫连玉,不过是因为他像记忆里的那个人。
可她终究要抽身离去,此刻的心慌意乱,根本毫无意义。
于这片天地、于这些人而言,她本就是个过客。
“不会。”
她抬眸看向闻人素月,唇角挂着一丝疏离的笑。
闻人素月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指尖也慢慢收紧。
在她的目光里,他竟莫名生出几分心虚与慌张。
她明明还是那张脸,却仿佛一瞬间变了个人。
明明前一刻还被他牢牢攥在手里,此刻竟有种抓不住的错觉。
百里山转回头,目光平静地看向赫连玉:“玉王不必多想,我与你们相遇,纯属偶然。”
“彼时,我并未受制于九皇子,也从未有过伤害任何人的念头。”
她语气淡然,眼神里满是陌生的疏离。
“此刻虽受他牵制,却还剩些自主的权利。”
不过一瞬,前一刻还慌得像只兔子的她,竟变得这般平静……
那眼神太过清冷,直直落在他身上,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即便他与她本就不算熟络,可她从未用这样的目光看过他。
一丝怪异的情绪猝然撞进心口,赫连玉莫名觉得烦躁。
他不喜欢她这样看他,更不喜欢她用这种淡然的语气说话。
可百里山的声音没停,她迎着他的目光,继续道:“我的承诺对你们而言或许无足轻重,毕竟你们弹指间就能让我灰飞烟灭,我在你们眼里算不得什么。”
“但蝼蚁尚且偷生,今日我以性命起誓 —— 百里山此前从无加害诸位之心,更没有对不起诸位的地方。”
“你们今日想如何处置我,悉听尊便。只愿各位在动手前,能摸摸自己的良心,是否对得起它!”
这番话像块石头,沉进赫连玉的心底,让那股失落感更重了。
他忽然想起百鬼雾林里的事,那时他从未掩饰过自己的杀意,可她还是冒着危险,把他和钰绯安全带了出去。
他还记得她离去时的背影,一瘸一拐,狼狈得很,却透着如释重负的轻松。
再见面时,她在自己的军营里奄奄一息。
可伤才刚有起色,他就逼着她再次入林。
马车外,她面色苍白地呕吐;马背上,她搂着他的腰,疲倦地睡着,睡得极不安稳。
他明知她身子弱,那样高强度的急行军、不间断地入林赶路,她却半句抱怨都没有。
出了林子,她抱着他给的金子,笑得没心没肺,仿佛忘了自己是被他从病榻上拖上马车的模样。
一股怒意忽然涌上心头, 他明明知道百里山不是闻人素月的人,可她到底为什么,要选择站在那一边?
她坦然地说不会伤害他,却偏偏不肯站到他这边来!
恍惚间,儿时的记忆突然翻涌上来。
当年他最信任的良侍,是父君临走前特意留给她的,说那人绝不会背叛他。
可最后,亲手把毒蛇放进他床榻的,偏偏就是那个良侍。
从那时起,他就再也不信任何人了。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竟没由来地信了百里山,信她不会伤害自己 , 所以在他最虚弱的时候,才会毫无防备地把身体靠在她身上。
可她终究没有选择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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