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林墨下班回到家中,习惯性地拿起桌上那份当日的《人民日报》。翻到内页时,一则不算特别醒目,却让他心头猛地一跳的“读者来信”专栏映入了眼帘。
标题是:《致一位无名者:抗旱方略惠泽大地,点滴贡献共克时艰》。
林墨的目光迅速扫过文字:
“……去岁至今,旱情持续,农业生产面临严峻挑战。在党中央的坚强领导下,全国人民众志成城,开展了艰苦卓绝的抗旱保收斗争。在这场斗争中,除了广大农民、干部和技术人员的辛勤付出,我们也欣喜地看到,民间蕴藏着无穷的智慧与力量。”
“本报编辑部及有关部门,曾收到一封匿名来信。信中系统梳理了数十条在现有技术条件下切实可行的抗旱保收‘土法’与建议。”
“内容涵盖打井技术改良(如‘火箭锥’)、压水井推广、简易集雨设施(如陶罐渗灌、竹管滴灌)、覆盖保墒、耐旱作物选择与补种、小型水利修缮、墒情监测乃至水资源调度管理等方方面面。其思路之务实、细节之翔实、前瞻性与操作性之强,令人叹服。”
“经农业、水利、科技等部门专家论证,并报上级批准,该信部分核心内容已被吸纳进《抗旱保收简易技术措施要点》,下发北方各重旱区推广试行。”
“据初步反馈,这些源自民间的智慧结晶,在部分地区取得了显着成效:浅层地下水得以更有效利用,灌溉效率提升,土壤水分蒸发损失减少,部分绝收地块因及时补种耐旱作物而挽回了损失。这些点滴成效,虽不能彻底扭转乾坤,却如同涓涓细流,汇聚成抗击旱魔的重要力量。”
“尤为值得称道的是,这些措施在‘节流’方面作用突出,有效缓解了农业用水,确保粮食产量得到控制。得益于此,以及全国上下同心协力的调运统筹,各大中城市居民粮食的定量供应,在如此严峻的旱情下,迄今仅进行过一次小幅下调,基本保障了城市运转和居民生活的稳定。这份来之不易的稳定背后,亦有那位匿名献策者的一份功劳!”
“在此,我们谨代表所有受益于此的干部、群众,向那位匿名的同志致以崇高的敬意和诚挚的感谢!您的智慧与拳拳之心,已化作滋润干渴土地、守护万家灯火的宝贵力量!”
“同时,我们也再次向全社会发出呼吁:抗旱保收,需要集思广益!如果您有经过实践检验、行之有效的抗旱‘土办法’或合理化建议,请不吝赐稿,寄至本报编辑部或当地农业、水利部门。让我们汇聚起更磅礴的民间力量,共克时艰,迎接风雨之后的彩虹!”
林墨拿着报纸的手,微微有些颤抖。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反复读着,尤其是那句“城市粮食定量供应仅下调一次,基本稳定”,像一股暖流,瞬间冲散了心中积压许久的沉重与无力感。
那些在深夜里,回忆、整理、誊抄,如同幽灵般投入邮筒的信件,没有白费!它们跨越了时空的隔阂,在这个时代落地生根,真正地帮助到了这片土地上挣扎求生的人们!虽然无法彻底解决天灾,虽然效果可能微乎其微,但它们确确实实地在发挥作用,让千千万万像他母亲、弟弟妹妹这样的普通人,少受了一份定量削减的煎熬。
他将这份报纸折好,收进了工坊空间最深处。这是属于“匿名者”的勋章,也是他穿越以来,做过的最有意义、也最隐秘的一件事的证明。
龙成厂的生产在春节后迅速恢复了高速运转。新派二车间在张师傅的强力弹压下,磨合渐入佳境,核心工艺组的老师傅们将精湛的手艺用在了新派家具的骨架上,质量更加稳固可靠。
外协网络在林墨主导的“铁壁合围”式质检体系下,虽然偶有小波折,但总体平稳,支撑着前方车间源源不断地产出。
这天,林墨正在质检中心办公室审核一批新到的外协藤编部件检验报告,聂厂长推门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种混杂着兴奋与探寻的神情。
“小林,忙呢?”
“聂厂长,您坐。”林墨起身让座。
聂怀仁摆摆手没坐,而是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带着几分神秘:“有个事儿,跟你透个风,听听你的看法。”
“您说。”林墨放下报告。
“部里刚开了个技术革新吹风会,提到一个特别前沿、据说能引发‘工业革命’的新技术——超声波!”
聂厂长眼中闪着光,“说是利用高频声波,能用在方方面面!比如,用在金属加工上,能大大降低切削阻力,延长刀具寿命好几倍!用在清洗上,什么油污顽渍,一扫而光!甚至说用在化工、医疗、农业上都有奇效!部里很重视,要求有条件的大厂都要积极响应,成立技术小组研究应用,争取尽快出成果,向国庆献礼!”
他搓了搓手,语气更加热切:“这可是个露脸的大好机会!咱们龙成厂现在势头正旺,要是能在这种代表‘科学前沿’的技术革新上拔得头筹,那分量可就更不一样了!”
“我琢磨着,咱们厂是不是也组织个小组,先研究研究,看能不能在木工刀具处理或者家具表面清洗上搞点突破?小林,你脑子活,见识广,你觉得这超声波……靠谱不?有没有搞头?”
林墨心中警铃大作!超声波运动!这个在特殊年代风靡一时,最终被证明是劳民伤财、违背科学规律的“伪科学”风潮,竟然这么快就刮到轻工系统了!而且看聂厂长的态度,明显是跃跃欲试。
他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飞快地转着念头。直接泼冷水,说这是伪科学?不行!一来没有确凿证据,二来这等于直接否定上级的号召和“科学”光环,聂厂长不仅不会信,反而可能觉得他思想保守,甚至“反动”。必须非常非常谨慎。
他沉吟片刻,组织着语言,语气带着适度的“审慎”:
“厂长,超声波……这个名词,我好像在夜校的科普杂志上瞥见过一眼,说是声波的一种,频率特别高,人耳朵听不见。理论上,它在某些特定领域,比如医学检查、精密仪器清洗,或许是有其独特效果的。”他先承认其部分科学基础,避免被扣上“反科学”的帽子。
“但是,”林墨话锋一转,眉头微蹙,露出“技术性”的困惑,“您说的应用到金属切削、大幅降低阻力、延长刀具寿命几倍……还有清洗油污、甚至化工农业……这些具体应用,尤其是您提到的用在咱们木工刀具或者家具清洗上……这中间的原理,我实在有点想不明白。”
他看着聂厂长,眼神坦然而带着求知欲:“声波是能量的一种形式,它如何能直接作用到金属去改变切削阻力?如何能穿透木头纤维去‘清洗’内部?这跟它在液体里清洗精密小零件的环境完全不同啊。”
“咱们的刀具是高速旋转切削硬木,环境复杂,冲击力大;家具清洗更是大件、表面复杂、污渍多样……这超声波的能量怎么精准控制?怎么保证效果?会不会反而损伤刀具刃口或者破坏家具表面的漆膜和木纤维?”
林墨抛出一连串具体而现实的技术疑问,每一个都指向应用层面的巨大障碍和不确定性。他没有直接否定“超声波”本身,而是将质疑精准地锚定在“龙成厂具体应用场景的可行性与风险”上。
“更重要的是,”林墨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为厂里着想的恳切,“厂长,咱们厂现在是什么局面?三百五十万订单压顶,生产任务重得像泰山!新车间在磨合,外协网络刚稳住,质检压力一丝不敢松!”
“这个时候,如果抽调技术骨干,投入大量时间、精力甚至物资,去研究一个理论基础尚不清晰、应用前景极不明朗、甚至可能完全不适合咱们行业的前沿技术……”
他顿了顿,看着聂厂长渐渐冷静下来的眼神,缓缓说出最关键的一句:“万一投入巨大却毫无成果,或者像您刚才说的,万一操作不当反而损伤了设备、影响了产品质量,甚至耽误了生产进度……这责任,谁来担?这损失,我们承受得起吗?咱们厂刚打下的好局面,经得起这样的‘试错’吗?”
“而且我们创造的外汇就是我们最大的功劳,哪怕我们在超声波取得一点成绩,比得上现在稳稳当当的创汇吗?”
聂怀仁脸上的兴奋之色如同潮水般褪去。林墨这一连串具体、务实、直指核心利弊的分析,像一盆冷水,浇醒了他被“工业革命”、“献礼”、“露脸”等词汇点燃的冲动。
是啊,龙成厂现在最需要的是什么?是稳扎稳打,保质保量按时完成那三百五十万美元的订单!这才是真正的命根子!什么超声波,听起来再玄乎,也比不上真金白银的订单和厂里几千人的饭碗重要!万一搞砸了,他这刚戴上的正处级帽子,恐怕就悬了。
他背着手在办公室里踱了两步,眉头紧锁,最终重重叹了口气:“唉!小林啊,还是你看得透,想得远!我这脑子……差点就被那新名词给忽悠瘸了!”
他拍了拍林墨的肩膀,语气带着后怕和庆幸:“你说得对!现在厂里最要紧的是保生产、保订单、保质量!什么超声波,让它先在其他有条件、有基础的厂子试试水吧!咱们不凑这个热闹!集中精力,把眼前这硬骨头啃下来才是正经!”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部里的号召,面上功夫还是要做。回头我让技术科象征性地挂个‘超声波应用可能性研究’的名头,找点资料学习学习,写个不痛不痒的报告应付上去就行了,绝不抽调骨干,绝不占用生产资源!这事儿,你心里有数就行。”
“厂长英明。”林墨微微松了口气,知道这关暂时过了。他隐晦地提醒道:“技术革新是好事,但也要符合实际,量力而行。咱们厂的根本,还是在木工手艺和产品质量上。那些花哨的‘革新’,还是让更有余力的兄弟单位去探索吧。”
聂怀仁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没错!根子不能丢!行了,你忙吧,这事儿就按刚才说的办。”他转身离开了办公室,脚步比来时沉稳了许多。
看着聂厂长离去的背影,林墨的心情却并未完全放松。超声波运动的苗头已经出现,聂厂长能被他暂时说服,不代能持续保持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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