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里的时间失去了意义。林烽不知道自己在黑暗中蜷缩了多久,直到腹中熟悉的绞痛和喉咙的灼烧感再次将他从半昏半醒的状态中拉回现实。危险似乎暂时远去,但生存的需求无时无刻不在敲打着他的神经。
他必须再次出去寻找食物和水。
极其小心地拨开地窖入口的伪装,一缕惨白的光线透了进来,似乎是下午时分。他屏息凝神,仔细聆听了许久,确认外面只有风声呜咽,才像一只受惊的鼹鼠,慢慢地、极其缓慢地探出头来。
废墟依旧死寂,空气中弥漫的焦糊和腐败气味似乎成了永恒的背景。他裹紧那件散发着异味的破棉袄,感觉它几乎无法抵御空气中那股渗入骨髓的阴冷。饥饿让他的手脚有些发软,视线偶尔会模糊一下。
他今天的搜索范围稍微扩大了一些,朝着村庄原本可能的核心区域移动,希望能找到更多未被彻底摧毁的角落。他翻找着一个个塌陷的土灶,摸索着半掩的地窖口,甚至冒险钻进几个看起来相对稳固的房架下,但收获寥寥。除了又找到一点点发黑变硬的、不知名的食物残渣(他立刻珍惜地塞进口袋),就只有半块冻得硬邦邦的萝卜头。
就在他几乎要绝望,考虑是否要再次冒险去那口令人不安的井边取水时,一阵极其细微的、不同于寻常风吹瓦砾的声响,突然钻入了他的耳朵。
“沙…窸窣…”
声音很轻,断断续续,但在这片绝对的死寂中,却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激起了林烽全部的警觉。
他猛地停下所有动作,像被冻结一样僵在原地,全身的感官瞬间提升到极致。心脏不由自主地开始加速跳动。
是什么?
风声?不像。老鼠?声音似乎又大了点。
难道是…人?
这个念头让他既恐惧又有一丝难以抑制的、微弱的希望。但恐惧立刻占据了上风——是人,也可能是敌人!是那些制造了这片地狱的魔鬼!
他立刻矮下身子,利用一堵半人高的断墙作为掩护,屏住呼吸,眼睛死死盯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大约在他左前方三十米外,一片塌陷得尤其严重的窝棚区。
声音又响了!是小心翼翼的搬动声,像是有人在极其轻柔地翻动碎瓦和木头。
林烽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咬紧牙关,开始以最谨慎的方式,一点一点地向声源挪动。每一步都踩得极轻,身体尽量压低,利用每一个凸起和凹陷作为掩护。他的目光如同鹰隼,紧紧锁定那片区域,试图从废墟的缝隙中看出端倪。
移动过程缓慢而煎熬。他的掌心因为紧张而渗出冷汗,紧紧攥着口袋里那半块充当武器的尖锐碎砖。
终于,他挪到了一堆相对较高的瓦砾堆后面,这里视野更好。他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头,透过几根交错断裂的房梁缝隙,向那片窝棚深处望去。
只看了一眼,他的呼吸几乎停止。
在那片狼藉之中,一个瘦小得令人心碎的身影正背对着他,蜷缩在一个半塌的土炕角落。
那是一个孩子。一个大约只有七八岁的小男孩。
他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烂得不成样子,仅仅是一些脏污的布条勉强挂在骨瘦如柴的身体上。裸露的皮肤上满是黑灰和已经干涸的污渍。头发乱糟糟地粘在一起。
孩子正像一只受惊后小心翼翼回巢的幼兽,用那双黑乎乎的小手,极其专注而又带着一种令人心酸的急切,在瓦砾和灰烬中挖掘、翻找着。他的动作很轻,很快,不时紧张地抬头四下张望一下,那双大眼睛里盛着的不是孩童应有的好奇,而是巨大的、几乎凝固的惊恐和一种深不见底的麻木。
林烽感到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了。这孩子的眼神,他从未在任何一个孩子脸上看到过,那是一种被极致恐惧摧毁后的死寂。
就在这时,男孩似乎翻找到了什么东西。他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猛地将什么东西塞进了嘴里,急切地、几乎是贪婪地咀嚼起来,喉咙里发出轻微的吞咽声。那可能是一小段冻坏的萝卜,或者一小块侥幸存留的干粮碎屑。
林烽僵在原地,内心剧烈挣扎。
现身?对方是个孩子,看起来没有威胁。但他不确定这孩子会不会突然尖叫逃跑,从而引来不可预知的危险。他自己这副狼狈不堪、裹着破棉袄的样子,会不会吓到对方?这孩子是否还有家人?附近是否有埋伏?
不现身?难道眼睁睁看着这个孩子独自在这片地狱里挣扎?他看起来那么小,那么脆弱,几乎不可能独自生存下去。
就在他犹豫的这几秒钟里,男孩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咀嚼的动作突然停下,猛地转过头!
两人的目光瞬间隔空相遇!
男孩的眼睛骤然瞪大,瞳孔里倒映出林烽的身影,那里面瞬间被纯粹的、野兽般的恐惧所填满!
“呃!”男孩的喉咙里发出一个极其短促、像是被掐住脖子的气音。
他像被滚烫的烙铁烫到,又像是被雷击中,整个人猛地向后缩去,瘦小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瞬间蜷缩成一个更小的球体,死死抵在冰冷的土炕角落里。剧烈的颤抖如同电流般瞬间传遍他的全身,破烂的衣物随之簌簌作响。
他的嘴巴张得极大,面部肌肉扭曲,显然是想放声尖叫,但极度的恐惧却像是扼住了他的声带,除了急促而无声的抽气,竟然发不出任何像样的声音!只有大颗大颗的眼泪,像是决堤的洪水,瞬间涌出,无声地划过他肮脏的脸颊,冲出一道道泥痕。
那是一种林烽从未见过的、几乎窒息的恐惧。
林烽的心像是被狠狠刺了一下,酸涩和怜悯瞬间淹没了之前的警惕。他不再犹豫。
“别…别怕!”他急忙开口,声音因为干渴和紧张而异常嘶哑难听,“我不是坏人!我不会伤害你!”
他意识到自己可能吓到了对方,立刻停止靠近。他慢慢地将双手举到身前,示意自己没有武器,然后极其缓慢地、一步一顿地,从瓦砾堆后完全走了出来,尽量让自己僵硬的身体显得柔和一些。
但他的每一个动作,都让男孩颤抖得更加厉害。那孩子拼命地向后缩,似乎恨不得把自己嵌进墙缝里,眼泪流得更凶,无声的哭泣让他小小的肩膀剧烈耸动。
林烽停下脚步,距离男孩还有五六米远。他知道不能再靠近了。
怎么办?如何取得他的信任?
他想起自己口袋里那点可怜的食物。犹豫了一下,他慢慢地、动作清晰地伸手进口袋,掏出了那小块他视若珍宝的发霉的杂粮饼,还有那半块冻萝卜。
他不敢直接递过去,而是缓缓弯腰,将它们轻轻放在两人之间的一块相对干净的石板上。
“吃的…给你…”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尽管嘶哑的嗓音效果大打折扣。然后,他主动向后退开了好几步,直到背靠在一堵断墙上,表明自己没有威胁。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流逝。
男孩依旧蜷缩着,恐惧地看着他,又看看石板上的食物,小小的身体仍在剧烈颤抖。饥饿的本能和极度的恐惧在他眼中激烈交战。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男孩的视线绝大多数时间都死死盯着那点食物。终于,饥饿似乎暂时战胜了恐惧。他猛地伸出手,以快得惊人的速度,一把抓过那块较小的冻萝卜,瞬间缩回角落,然后背对着林烽,狼吞虎咽地塞进嘴里,发出急促的、几乎是哽咽的吞咽声。
吃完了萝卜,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块发霉的饼。他又看了看林烽,眼神中的恐惧似乎减弱了一丝,但警惕依旧。
林烽保持着姿势,一动不动,甚至尽量放缓呼吸。
又经过一段漫长的僵持,男孩再次闪电般出手,抓走了那块饼,迅速缩回安全距离,然后小口却飞快地啃咬起来。
林烽心中稍稍松了口气。这是一个开始,一个用微末食物换来的、极其脆弱的开始。
他尝试着再次缓慢地靠近一点,但男孩立刻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缩紧身体,饼也不吃了,只是死死地盯着他。
林烽立刻停下,再次后退,表示顺从。
他就这样静静地待在原地,看着男孩小心翼翼地、时不时瞟他一眼地,吃完了那点少得可怜的食物。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林烽尝试着进行几次简单的交流。
“你…一个人吗?”他轻声问。
男孩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抱着膝盖,警惕地看着他。
“你叫什么名字?”
依旧沉默。男孩的眼神空洞,仿佛没有听懂,或者完全封闭了自己。
林烽注意到,这孩子从始至终没有发出过任何一点声音,除了那无声的痛哭和急促的呼吸。极度的惊吓可能真的让他暂时、甚至永久地失去了语言能力。
一种沉重的悲伤笼罩了林烽。这个孩子,是这个残酷时代最无辜、也是最悲惨的缩影。
他不知道这孩子经历了什么,目睹了什么,但那些创伤已经深深地刻进了他的灵魂深处。
夕阳开始西沉,温度再次下降。寒风掠过废墟,卷起阵阵灰烬。
男孩穿着单薄的破布条,在寒风里打了个哆嗦,下意识地抱紧了自己。
林烽看着这个沉默的、脆弱的小生命,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保护欲。在这个陌生的、充满死亡和危险的时空里,这个孩子成为了他与这个世界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真实的情感连接点。
他不再只是一个孤独的求生者。他有了一个需要他保护的人。
尽管他们之间还没有一句对话,尽管信任的纽带细若游丝,但一种新的、沉重的责任,已经悄然落在了林烽的肩上。他必须活下去,不仅仅为了自己,也为了眼前这个沉默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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