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的黑暗被那两点磨盘大小的幽绿光芒撕裂，冰冷的光晕如实质的冰锥，狠狠刺入程墨的视网膜，也刺穿了李峰濒临崩溃的神经。
那光芒并非照明，而是俯瞰蝼蚁的饥饿凝视。
伴随着沉重的咚咚声，整个空间如同活物的胃囊般剧烈地蠕动。
每一次搏动都带来令人作呕的失重感和挤压感，粘稠腥臊的液体被挤压着，从四面八方涌来，瞬间浸透了两人残破的衣物，冰冷滑腻地紧贴在皮肤上。
“嗬……嗬……”李峰瘫在程墨身边，喉咙里发出濒死的倒气声，瞳孔因极致的恐惧而扩散到极限，身体筛糠般抖动着，皮肤下的黑色纹路疯狂扭动，如同有活物要破体而出。
他仅存的意识已经被那双巨眼散发出的、古老而纯粹的饥饿威压碾得粉碎，只剩下本能的痉挛。
程墨腰间的剧痛在这恐怖的挤压下烧红的烙铁捅进内脏，眼前阵阵发黑。
但他攥着李峰胳膊的手指，没有丝毫松动。
他死死盯着那两点越来越近的幽绿光源，以及光源后黑暗中嶙峋如山峦的恐怖轮廓那绝不是任何已知生物的头部。
巨大，远古到在任何人类出现前都无法溯源的存在，让身体的每个细胞都为之颤抖。
它粗糙的表皮像是干涸龟裂的河床，又似覆盖着湿滑的苔藓，嶙峋的骨刺或甲壳般的凸起从黑暗中狰狞地探出，边缘却诡异地与周围蠕动流淌的、覆盖着厚厚生物粘液的肉壁融为一体。
一股无法言喻的腥风，带着亿万微生物腐败发酵的浓烈酸臭和一种…活着的、蠕动的气息，如同海啸般扑面而来。
它不是在靠近，是整个深渊都在向着他们吞咽。
“跑…跑不动了…”李峰的声音带着哭腔和彻底的绝望，身体软得像一滩烂泥。
程墨的目光扫过身后那陡峭湿滑，唯一的生路。
但斜坡上覆盖着不断分泌粘液的生物膜，滑不留手。那双幽绿的巨眼已经锁定了他们，那加速的心跳如同催命的鼓点，每一次搏动都让斜坡上覆盖的粘液泛起一阵恶心的涟漪，仿佛这整个空间都在分泌更多的消化液。
就在那两点幽绿光芒骤然放大，一个模糊的、由蠕动肉壁和嶙峋骨刺构成的巨大“口腔”轮廓在黑暗中豁然张开，一股更强劲的、带着吸附力量的腥风卷向他们的瞬间。
程墨没有试图去拖拽李峰攀爬那不可能的斜坡，也没有去摸腰间的炸弹。
他猛地松开抓住李峰的手，在后者惊愕茫然的目光中，双手闪电般抓住自己腰侧早已被鲜血浸透、又被粘液泡得滑腻的绷带。
伴随着一声压抑的、混合着剧痛和决绝的闷哼，他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将绷带连同下方被撕裂、翻卷、正汩汩冒着温热鲜血的伤口皮肉，狠狠地撕扯开一个更大的裂口。
鲜血，滚烫的、带着程墨生命气息的鲜血，瞬间从那个狰狞的创口中狂涌而出。
浓烈十倍的血腥味，在这粘稠腥臭的空间里轰然炸开。
这股充满活力的血腥气息，对于那个依靠腐败和缓慢蠕动为生的古老深渊存在来说，无异于在腐臭的泥潭里投入了一枚烧红的烙铁、
一声无法形容的、混合了亿万生灵痛苦哀嚎和纯粹吞噬欲望的、震碎灵魂的咆哮，从那张刚刚张开的巨大口腔深处爆发出来。
声波震得他们耳鼻几近出血，内脏翻腾。
整个深渊空间剧烈地痉挛、抽搐，那两点幽绿的巨眼瞬间燃烧起近乎疯狂的贪婪。
蠕动的肉壁猛地收缩、挤压。
一条庞大到难以想象的，表面覆盖着密密麻麻、不断开合蠕动的吸盘状口器的巨舌，带着撕裂空气的恐怖尖啸和令人窒息的腥风，从那张巨口中狂猛地弹射而出。目标直指程墨。
巨舌的速度快得超越了视觉极限。程墨甚至能看到舌苔表面那些吸盘口器里密布的细碎利齿。
在巨舌破空袭来的千分之一秒的瞬间，他做出了一个让李峰魂飞魄散的动作！
他非但没有后退，反而迎着那条足以将他整个人吞没的恐怖巨舌，猛地向前扑去。
同时，他沾满鲜血的双手已经抓住了仅剩的两枚自制炸弹。
拔掉保险插销的动作快到模糊。
就在那布满吸盘口器的惨白巨舌前端，即将触碰到他身体的刹那——
程墨沾满鲜血和粘液的右手，紧握着那枚已经激活炸弹投向巨口。
下一瞬那条惨白的巨舌，带着贪婪到极致的吸力，狠狠地将程墨的身体卷住包裹。
无数个吸盘口器，疯狂地吸附、吮吸在他染血的衣物和皮肤上。
巨大的力量勒得他骨骼咯咯作响！更要命的是，那些吸盘口器如同嗅到血腥的蚂蟥，本能地朝着他腰侧那散发着最浓烈血腥味的伤口疯狂地吸附、吮吸、啃噬而去。
巨舌卷着程墨，如同捕获了最肥美的猎物，带着狂喜的痉挛，以更快的速度向着深渊巨口回缩！程墨的身体被裹挟在惨白的、蠕动的肉壁之中，迅速远离李峰，没入那片浓稠的、散发着幽绿光芒的黑暗！
“不——！！！”李峰发出撕心裂肺的、不似人声的嚎叫，绝望地看着程墨被拖走。
然而，就在程墨的身体即将被彻底吞入那张嶙峋巨口深处的瞬间——
轰——！！！！！！！
一声沉闷到极致、却又仿佛在灵魂深处炸开的巨响，从那条惨白巨舌的中段猛烈爆发！
爆炸并非惊天动地，而是在巨舌内部、在那些疯狂吮吸的吸盘口器深处发生的闷响。
效果是毁灭性的。
只见那条卷曲回缩的巨舌，如同被无形的巨锤从内部狠狠砸中！中段部位猛地向外鼓胀！紧接着，无数个正在疯狂吮吸的吸盘口器如同被吹爆的气球，瞬间炸裂！粘稠的、散发着荧荧绿光的腥臭汁液混合着破碎的肉块、断裂的利齿，如同暴雨般向四面八方激射喷溅！
“嗷嗷嗷嗷——！！！！！”
一声远比之前任何咆哮都要凄厉、都要痛苦、充满了被从内部撕裂的剧痛的哀嚎，从深渊巨口中爆发出来！
整个深渊空间疯狂地抽搐、扭曲！那两点磨盘大小的幽绿巨眼，其中的光芒剧烈地明灭！光芒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剧痛和…惊怒！
那条遭受重创的巨舌如同被斩断的毒蛇，瞬间失去了所有力量，痛苦地、痉挛着猛地松开卷曲！被裹挟在其中的程墨，浑身浴血，如同一个被吐出的、破碎的残渣，从半空中狠狠摔落下来，重重砸在李峰前方不远处的、覆盖着厚厚粘液的“地面”上，生死不知！
而被炸断的巨舌，一大截布满破碎吸盘的组织正好滚到李峰脚边，还在神经质地抽搐着，断口处喷涌着荧绿的粘液。
深渊的“心跳”声戛然而止，被那怪物痛苦到极致的哀嚎和整个空间的疯狂抽搐所取代。那两点幽绿的巨眼，光芒黯淡混乱，死死地“盯”着下方摔落的程墨，充满了狂暴的、要将一切撕碎的怨毒和…一丝被蝼蚁所伤的惊悸。
李峰被这惨烈到极致的一幕彻底震懵了。他看着脚边抽搐的断舌，看着前方不远处那个倒在血泊和荧绿粘液中的、一动不动的身影，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被点燃的、源自程墨最后疯狂举动的、同归于尽的悲壮感，在他濒临崩溃的意识中轰然炸开。
“程墨——！”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连滚带爬地扑了过去。他不知道程墨是死是活，也不知道这深渊怪物下一刻会如何报复，他只知道必须抓住程墨。
他扑到程墨身边，双手颤抖着想要将他扶起。触手一片粘腻冰冷，分不清是血还是荧绿的毒液。程墨的身体软绵绵的，没有任何反应，只有腰侧更加血肉模糊、甚至能看到一点森白骨茬的巨大伤口，还在微弱地、绝望地渗着血。
头顶上方，那两点幽绿的巨眼，在最初的剧痛和混乱之后，怨毒的光芒重新凝聚，并且变得更加疯狂，深渊的蠕动变得更加狂暴，仿佛整个空间都在酝酿着一次彻底的、毁灭性的反扑。无数细小的、类似触须的肉芽从周围的肉壁上疯狂生长出来，如同嗅到血腥的食人鱼群，朝着下方坠落的两粒“食物”蜿蜒蠕动而来。
李峰抬头看着那即将倾泻而下的、由古老怨毒和活体肉壁构成的死亡浪潮，又低头看着怀中毫无生息的程墨。
不知不觉间，程墨的手里还有一枚手雷。
看着那枚手雷，李峰的眼中燃起的，这一次，不是饥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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