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床上的张舒窈像具苍白的雕塑，右腿被厚重的石膏包裹，悬吊在半空中。各种管线从被单下延伸出来，连接着监护仪器。她瘦了好多，锁骨在病号服领口处凸出尖锐的弧度，眼下是浓重的青黑色。
李沐言的膝盖突然失去力气，重重砸在地板上。这一声惊动了浅眠中的张舒窈，她睫毛颤动几下，缓缓睁开眼睛。
四目相对的瞬间，时间仿佛静止了。
\"沐...言？\"张舒窈的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仿佛怕惊散这个梦境。
李沐言想回答，却只发出一声哽咽。他跪行到病床边，颤抖的手悬在半空，不敢触碰她打着石膏的腿。眼泪终于决堤，滚烫的液体冲过他脸上的淤青，滴在雪白的被单上，晕开一个个深色的小圆点。
张舒窈挣扎着要坐起来，却牵动了腿伤，疼得倒抽冷气。李沐言慌忙按住她肩膀：\"别动...求你别动...\"
他的声音嘶哑破碎，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张舒窈的眼泪也下来了，她伸手抚摸李沐言肿胀的脸颊，指尖轻得像在触碰易碎的玻璃。
\"我爸打的？\"她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
李沐言摇摇头，握住她的手贴在唇边：\"不重要...你的腿...\"他的目光落在那个厚重的石膏上，喉咙像被无形的手掐住，\"医生怎么说？\"
\"三个月不能下地。\"张舒窈试图微笑，却变成了一声抽泣，\"但不会瘸...沐言，对不起，我太蠢了...\"
\"不！\"李沐言突然提高声音，又立刻警觉地压低，\"是我该死...我早该想到你爸会...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是我的错……\"
他的话被张舒窈的吻打断。她的嘴唇干裂冰凉，带着泪水的咸味和药水的苦涩。这个吻轻得像蝴蝶振翅，却让李沐言浑身发抖。他小心翼翼地环抱住她，避开所有伤处，两人的身体都在轻微颤抖。
\"我好想你...\"张舒窈把脸埋在他颈窝处，呼吸喷在他缠着绷带的皮肤上，\"他们收走了我的手机，不让我联系任何人...我每天都怕你...\"
李沐言收紧手臂，却又立刻松开，生怕弄疼她。
张舒窈破涕为笑，随即因为牵动伤口而皱眉。她的手指描摹着李沐言脸上的每一处伤痕：眉骨上的缝针，颧骨的淤紫，嘴角的裂口...
\"疼吗？\"她轻声问。
李沐言摇头，却在她碰到肋骨时忍不住闷哼一声。张舒窈立刻缩回手，眼中满是自责。
\"比这更疼的我都受过。\"李沐言握住她的手腕，轻轻放在自己心口，\"但都不及想到你躺在雪地里时的万分之一。\"
窗外，一片云飘过，月光突然明亮起来，照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张舒窈的指甲缝里还有那天爬窗时留下的污渍，李沐言的指关节上则是殴打张建国下属时的擦伤。这些伤痕像某种奇特的密码，只有他们能解读。
\"我妈说...我爸被停职调查了？\"张舒窈犹豫地问。
李沐言点点头：\"我有录音证据。但...\"他苦笑，\"我不会起诉他。不是为了讨好，而是...\"他轻轻抚摸张舒窈腿上的石膏，\"我不想让你为难。\"
张舒窈的眼泪又涌了出来。她抓起李沐言的手，在他掌心狠狠咬了一口，留下一个清晰的牙印。
\"傻瓜！\"她哽咽着说，\"谁让你忍的？谁让你...\"
李沐言用拇指擦去她的泪水：\"无论以后如何，我决定不再做懦夫，这辈子我想为你勇敢一次。\"
张舒窈抚摸着李沐言的脸说“经过这件事，我想开了，只要你喜欢我，不抛弃我，一直对我这么好，我就知足了，什么道德指责，让他们见鬼去吧，而且你以后也一定要对我和子怡姐姐好……”
远处传来护士站的电话铃声，两人同时绷紧身体。李沐言艰难地站起来：\"我得走了...\"
\"再五分钟。\"张舒窈抓住他的衣角，眼中满是哀求，\"就五分钟...\"
李沐言妥协地坐回床边，却警觉地听着门外的动静。张舒窈突然从床头柜摸出一支笔，撕下一张病历纸，飞快写着什么。
\"给你。\"她把折好的纸条塞进李沐言病号服口袋，\"回去再看。\"
李沐言想现在就打开，却被她按住手：\"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好好养伤。\"张舒窈严肃地说，\"别再来爬楼了，你膝盖会废掉的。\"
李沐言张嘴想反驳，却被她用手指按住嘴唇：\"等我好了，我们一起走。去哪都行，只要在一起。\"
这句话像一剂强效止痛药，让李沐言浑身的疼痛都减轻了。他俯身，额头轻轻抵在张舒窈腿部的石膏上，像个虔诚的信徒在圣像前祈祷。
\"我等你。\"他低声说，\"不管多久。\"
走廊上突然传来脚步声和推车的轮子声。李沐言猛地抬头——有护士查房。他匆忙起身，却在站直时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右腿已经痛到麻木，像两根生锈的铁棍支撑着他。
\"小心！\"张舒窈惊呼，又立刻压低声音，\"从卫生间窗户出去，通向后楼梯...\"
李沐言点点头，最后看了她一眼，想把这张苍白的脸深深刻进脑海。转身时，他的余光瞥见床头监护仪上突然升高的心率数字，忍不住回头微笑。
\"嘘...别激动。\"他做了个夸张的噤声手势，\"你的心脏出卖你了。\"
张舒窈抓起枕头作势要砸他，却因为牵动伤处而龇牙咧嘴。李沐言心疼得想回去，却被她坚决地挥手赶走。
\"快走！\"她无声地做口型，\"我爱你。\"
这三个字像箭一样射中李沐言的心脏。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只能用口型回应：\"更爱你。\"
卫生间的窗户很小，李沐言挤出去时差点卡住。后楼梯比来时更黑，他几乎是摸着墙一步步往下挪。右腿已经失去知觉，全凭意志力在移动。
回到五楼病房时，汪俊正在床边焦急踱步，看到他立刻冲过来：\"老大！你他妈吓死我了！\"
李沐言瘫倒在床上，这才发现全身都在不受控制地发抖。汪俊帮他脱下病号服，露出被汗水浸透的绷带。
\"值得吗？\"汪俊一边换药一边问，\"就为了见一面...\"
李沐言从口袋里摸出那张纸条，展开后上面只有简单的两个字：\"等我\"。
字迹歪歪扭扭，却让他瞬间红了眼眶。他想起张舒窈悬吊着的腿，想起她抚摸他伤痕时颤抖的手指，想起那个带着药味的轻吻...
\"值得。\"他把纸条贴在胸口，闭上眼睛，\"千万个值得。\"
新的一天即将开始，而李沐言知道，无论还要经历多少痛苦，只要最后能和她在一起，所有的等待都会化作生命中最甜美的果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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