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药储藏室的门在斯拉格霍恩教授身后关上，隔绝了外面走廊的光线和声音，只留下室内陈腐的草药味和两人之间凝成实质的紧绷空气。
就在教授脚步声远去的瞬间，西里斯猛地转过身。
他一把将手里抓着的那本利奥的书扔在旁边一张布满灰尘的实验台上，发出“砰”的闷响。
“现在没人了，”他的声音比地下室的气温还要冷。
“可以继续了？还是说，你连跟我单独说话的耐心都没有了？”
利奥正弯腰抱起一个沉重的、沾满不明污渍的铜制坩埚，闻言动作一顿，一股烦躁涌上心头。
他放下坩埚，直起身面对西里斯，冰蓝色的眼睛里也染上了火气：
“我说了无数次！那封信是我父亲寄来的，我之前毫不知情！你到底还要我重复多少遍？而且……”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让声音保持冷静，却还是带上了一丝尖锐。
“西里斯·布莱克，你究竟是以什么身份，在这里对我的未婚妻问题如此穷追不舍？你只是我的朋友！”
西里斯嗤笑一声，嘴角勾起一个极其讽刺的弧度，眼神冷得像冰：
“是啊，朋友。高贵的莱奥瓦尔德少爷怎么会跟一个朋友坦诚相待呢？我们这些人，对你来说，大概也就是偶尔用来打发时间的工具，对吧？一旦涉及到你们纯血家族那些正经事，我们就该识趣地滚远点！”
“你！”
利奥被他这番歪曲和轻蔑气到，胸口剧烈起伏。
他不再试图争辩，猛地转身，一把抓起旁边架子上一个看起来格外沉重的玻璃罐，泄愤般用力往更高一层的架子上一搁。
“哐当！”
他用的力气太大，本就不太稳当的木制架子猛地摇晃了一下。
顶层一个原本就放得不太稳妥的、装着粉色液体的水晶罐子，被这一震，瞬间失去了平衡，直直地朝着利奥的头顶坠落下来。
事情发生得太快，利奥只来得及看到一道粉色的影子落下，大脑一片空白，甚至忘了举起魔杖。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身影猛地扑了过来。
是西里斯。
他本能地将利奥推开，自己的后背挡在了利奥身前。
“啪嚓——！”
水晶罐子狠狠砸在西里斯的肩膀上。
里面黏稠的、散发着奇异甜腻香气的粉色液体泼溅出来，浇了他大半个后背和手臂，迅速浸透了他的袍子和衬衫。
然后罐子砸在地上碎裂开来。
利奥惊魂未定地看着这一幕。
罐子碎裂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他看着西里斯被打湿的后背，以及脚下晶莹的碎片，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即使在这种激烈争吵的情况下，西里斯的第一反应仍然是保护他。
“西里斯，你……”
他张了张嘴，上前一步，声音有些干涩，想问西里斯有没有受伤。
然而，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他看到，正对着他的西里斯，身体突然僵硬了一下，然后，他缓缓地、有些怪异地抬起了头。
他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那双灰色的眼睛失去了焦距，蒙上了一层水润而迷离的光泽，正直勾勾地、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目光盯着他。
利奥还没反应过来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意味着什么，西里斯已经朝他扑了过来，双臂如同铁箍般紧紧抱住了他的腰，滚烫的呼吸喷在他的颈侧。
“利奥……”
西里斯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种利奥从未听过的、浓烈到化不开的情愫。
然后，利奥感觉到湿润而柔软的触感落在了他的脖子上。
西里斯在亲他！
西里斯一边胡乱地亲吻着利奥的脖颈和下巴，一边用梦呓般的语调反复呢喃。
“利奥……我爱你……真的好爱你……”
利奥彻底慌了。
不对！这太不对劲了！
西里斯就算真的对他……也绝不可能突然会这样！
他用力挣扎着，试图推开西里斯：
“西里斯·布莱克！你干什么？！放开我！你清醒一点！”
但西里斯对他的话充耳不闻，抱得更紧，亲吻也变得更加急切和混乱，一只手甚至开始探入他的袍子里。
利奥又惊又怒，混乱中，他抬起手，用尽力气，“啪”地一声，狠狠扇了西里斯一个耳光！
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储藏室里格外刺耳。
西里斯被打得偏过头去，动作停滞了。
他捂着脸，眼神里的迷离消散了一瞬，有些茫然，似乎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
利奥趁机用力挣脱了他的怀抱，踉跄着后退几步，心脏还在疯狂地跳动。
他惊疑不定地看着西里斯，他发现当西里斯的目光再次聚焦到自己脸上时，那短暂的清明立刻被更汹涌的痴迷所取代，他眼神一暗，又想要凑过来。
利奥吓得连忙后退，同时厉声喝道：
“别看我！西里斯！闭上眼睛！不要看我！”
奇迹般地，西里斯动作顿住了。
他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虽然呼吸依旧急促，身体也因为压抑而微微颤抖，但他真的没有再试图靠近，也没有再看利奥。
利奥松了口气。
他强迫自己冷静，目光快速扫过地上碎裂的水晶罐和溅开的粉色液体，最终落在了那个滚落在一旁、写着潦草标注的标签上。
他小心翼翼地用脚尖将标签拨弄过来，低头辨认。
“……外用……迷情剂……改良失败品……效果：会对见到的第一个人产生强烈情感……持续时间约……半小时……”
利奥低声念出上面的字迹，心头一沉。
大概是某个毕业学长的失败作品，不知怎么被收藏在这里，阴差阳错地被他们撞上了。
“西里斯，”利奥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
“你听到我说话吗？那是迷情剂，失败的迷情剂。效果大概持续半小时。你现在……你现在感觉到的都不是真的。你只要不看我，坚持半小时，就会好的。”
西里斯没有回答，但从他骤然绷紧的身体来看，他听到了。
他抬手，粗暴地扯开了自己被魔药浸湿的袍子和衬衫领口，似乎这样能让他舒服一点。
然后，他迈着有些僵硬的步子，走到角落那张给教授休息用的旧沙发旁，重重地坐了下去，将后背对着利奥的方向，开始生闷气。
更准确地说，是在与魔药带来的强烈冲动做斗争。
利奥看着他的背影，心情复杂。
他默默地开始收拾地上的玻璃碎片。
接着，他拿起抹布，开始擦拭那些布满灰尘的瓶瓶罐罐和架子。
整个魔药教室里，只剩下西里斯压抑的呼吸声和利奥打扫时发出的细微声响。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利奥能感觉到自己的脸颊还在发烫，脖子上被西里斯亲吻过的地方，还残留着那种灼热而湿润的触感。
他用力摇头，试图驱散这些纷乱的思绪，专注于手上的工作。
他也能听到西里斯那边传来粗重的、压抑的呼吸声，以及偶尔因为克制而发出的、类似呜咽的声音。
半个小时，感觉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当墙上的钟表的指针终于指向预估的药效结束时，利奥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去确认一下西里斯是否恢复了正常。
他放下抹布，小心翼翼地朝着沙发走去，来到西里斯面前。
西里斯正低着头，双手紧紧攥着膝盖，指节泛白，头发垂下来，遮住了他的表情，让人看不清他在想什么。
“嘿，西里斯。”
利奥试探性地叫了他一声。
西里斯闻声，身体颤了一下，然后缓缓地抬起了头。
四目相对。
视线交汇的刹那，利奥清楚地看到西里斯的眼神不再迷离。
他刚松了一口气。
西里斯却突然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利奥胸前墨绿色的领带，用力向下一拉。
利奥完全没料到他会突然有此举动，猝不及防之下，身体失去平衡，惊呼一声，向前跌去。
他慌忙伸出双手，撑在西里斯身体两侧的沙发扶手上，腿撑在西里斯两腿之间，才勉强没有整个人摔进西里斯怀里。
两人此刻的姿势极其暧昧，利奥几乎是将西里斯圈在了自己和沙发之间，呼吸可闻。
西里斯仰着头，灰色的眼睛里面翻滚着毫不掩饰的渴望。
他的目光紧紧锁住利奥微张的、因为惊讶而显得有些苍白的唇瓣，喉结滚动了一下，没有任何犹豫，仰头就要吻上去。
利奥一直防备着。
在西里斯的唇即将碰触到他的前一刻，他偏开了头，那个带着滚烫气息的吻最终落在了他的脸颊上。
“西里斯！”
利奥用力压住西里斯的肩膀，阻止他进一步的靠近，声音紧张。
“看来魔药效果还没过！你冷静点！”
他试图用这个理由来解释西里斯这突兀的行为，也给彼此一个台阶下。
西里斯动作一顿，力道松懈了下去。
他没有说话，只是将额头抵在利奥的手臂上，剧烈地喘息着。
利奥趁机直起身，松开了压制西里斯的手，整理了一下被拉歪的领带，心脏还在咚咚直跳。
他走到沙发扶手坐下，与西里斯隔开一点距离，试图让狂跳的心平静下来。
他需要静下心来，必须和西里斯好好谈谈。
他不能再让情况继续失控下去。
过了好一会儿，利奥才深吸一口气，率先打破了沉默：
“西里斯……关于那个未婚妻，我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连她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他顿了顿，侧过头，看向依旧低着头的西里斯。
“我收到信的时候，和你一样震惊。我已经写信回去问我父亲了，但他还没回信。”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一些，
“我不是故意要瞒你，我只是……还没来得及弄清楚，事情就变成了这样。”
西里斯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哼，算是回应。
利奥看着他这副别扭的样子，心里叹了口气。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伸出手，轻轻拉了拉西里斯放在膝盖上的手，语气也软了下来。
西里斯的手很烫，在他触碰的瞬间颤抖了一下，但没有躲开。
“别生气了，西里斯。”
利奥的声音很轻，
“如果我早就知道，或者真的有什么……我怎么会不告诉你？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最后那几个字，利奥说得有些艰难，声音也低了下去。
艾瑞克的话，魔药作用下西里斯炽热的告白和亲吻，此刻都冲击着他的认知。
他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西里斯看他的眼神，对他的占有欲，远远超出了“朋友”的界限。
他清楚地意识到了这份不一般的情感。
但是……
利奥看着西里斯沉默的侧影，心里涌起一阵恐慌。
他不想失去西里斯。
他习惯了西里斯在身边吵吵闹闹，习惯了他理所当然的靠近和保护，甚至习惯了他偶尔越界的亲密。
他害怕一旦戳破这层窗户纸，一旦他拒绝，现在这种关系就会崩塌，西里斯可能会离开，或者变得陌生。
他不能接受那样的结果。
所以，他选择将那句“最好的朋友”当作坚固的盾牌，强行挡在两人之间。
他要把西里斯拉回到安全区，拉回到他可以安心依赖的“朋友”的位置。
他需要西里斯在他身边，以朋友的身份，只是朋友。
这样就够了。
西里斯依旧没有抬头，也没有说话。
但他反手握住了利奥拉他的那只手，指尖用力。
储藏室里，只剩下两人交织的、逐渐平缓的呼吸声，以及那尚未完全散去的迷情剂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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