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德仁定了定神,将孙女轻轻拉到身后护住,这才颤巍巍地从柜台后取出用牛皮纸包好的中药,递向墨寒。
他的手,这位拿了一辈子药杵和脉枕的手,此刻竟有些微不可查的颤抖。
“小伙子,今天……今天真是多亏你了。”
老人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感激,以及一丝尚未完全消散的惊悸。
墨寒接过药包,拿出现金递给老人。
他没有立刻离开,沉静如水的目光越过老人,落在了那面顶天立地的巨大药柜上。
那是一整面墙的药柜,由无数个大小一致的方格抽屉组成。
这面药柜,仿佛一位沉默的史官,承载着这家药铺的百年风雨与济世仁心。
这熟悉的气息,这古朴的陈设,让墨寒想起了归缘寺堆满了药材的静室,也想起了师父那张总带着淡淡笑意的苍老面容。
一丝复杂的情绪在他眼底悄然流淌。
“老先生,”
墨寒忽然开口,声音沉稳而清朗。
“我自幼随师父学了些粗浅的中医之术,不知能否有幸,在此处做个医师?”
他的话语间带着恰到好处的谦逊,仿佛一个真心求学的后辈。
此言一出,整个药铺的空气仿佛再次凝固。
“好呀!好呀!”
打破这份寂静的,是林小柔清脆得如同百灵鸟般的声音。
她那双明亮的杏眼瞬间亮了起来,方才对墨寒身手的震惊与崇拜,此刻尽数化作了纯粹的欣喜与期待。
她兴奋地抓住林德仁的胳膊,像小猫撒娇般轻轻晃了晃,雀跃地叫道:
“爷爷!您听见没有?墨寒哥懂医术呢!您就让他留下嘛!”
少女的声音充满了活力,像一道温暖的阳光,瞬间驱散了笼罩在药铺上空的沉闷阴云。
林德仁没有立刻回答。
他浑浊的老眼微微眯起,透过老花镜的镜片,重新审视着眼前的墨寒。
疑惑,深深的疑惑在他心底蔓延开来。
这个年轻人,太让人看不透了。
他身手不凡,举手投足间那股利落与沉稳,绝非寻常人所能拥有。
方才他制服那个壮汉的手段,快、准、狠,却又偏偏点到即止,只让对方失去行动能力,并未下死手。
这份对力量的精准掌控,让行医一辈子的林德仁都感到心惊。
可就是这样一个身怀绝技的年轻人,却又说自己懂中医,还愿意屈尊来他这个小药铺当个医师?
哪有这样的道理?难道他另有所图?
林德仁的心中警惕顿生。
他这一生,见过太多心怀叵测之人,由不得他不谨慎。
最终,在孙女期盼的目光和墨寒平静的注视下,他缓缓地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那我便考校考校你,看看你的中医水平,究竟是真是假。”
这既是考验,也是一个老中医最后的固执与骄傲。
林德仁转身走向药柜,他没有说话,拉开了几个不同的抽屉。
他动作不快,但每一下都精准无比。
很快,他便在柜台上并排摆出了三小撮颜色、形状、气味都极为相似的药材。
“你说说看,这些都是什么。”
林德仁的声音恢复了医者的沉稳。
林小柔也好奇地凑上前,屏住了呼吸。
她自幼在药堆里长大,对这些药材熟悉无比,自然也知道爷爷这第一道题的难度。
然而,墨寒的表现却让爷孙俩都大吃一惊。
他甚至没有俯身去仔细嗅闻,只是目光淡淡地扫过那三撮药材,便一清二楚。
“左起第一味,北沙参,性微寒,主产于北方沿海沙地,其质地疏松,体表有纵向沟纹,善养肺阴,清肺热;
他的声音不疾不徐,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
第二味,南沙参,性平,多产于南方丘陵,质地较为坚实,体表环纹密集,更偏于益胃生津。”
说到这里,他的指尖轻轻捻起最后一撮药材,那是一味炮制过的药材。
“至于这第三味,是炙黄芪。观其色泽金黄,断面有焦香气,可知其蜜炙火候恰到好处。”
“既增强了补气之效,又缓和了其温燥之性。若是火候稍过,则色泽偏深褐,补气之力虽强,却易上火伤阴。”
林德仁的瞳孔猛地一缩。
墨寒不仅准确无误地说出了每一味药材的名称、产地、药性差异,甚至连最细微的炮制手法的优劣都能一眼看破!
这……这已经不是“懂”的范畴了,这是浸淫此道几十年的中医大师才可能有的眼力!
林小柔更是听得小嘴微张,眼中崇拜的光芒几乎要溢了出来。
这些知识,爷爷也曾教过她,但她需要反复记忆、对比,才能勉强分清,绝做不到墨寒这般信手拈来。
“好……好眼力。”
林德仁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心中的震惊已是无以复加。
但他仍未完全信服,或许这只是纸上谈兵的功夫。
“辨药只是基础,再试试针灸。”
他指了指柜台旁的半身假人,因年头久远而微微泛黄的人体经络穴位,随口说了几个极为刁钻的病症。
“譬如,肝阳上亢之顽固头痛,兼有肾阴亏虚之腰膝酸软,当如何取穴?”
这是一个典型的虚实夹杂之症,取穴极考验医者的辨证功底与配穴思路。
墨寒闻言,走到柜台,从一旁的针盒里取出一根三寸长的银针。
他的手指修长而稳定,执针的姿态标准得如同教科书。
他直接对着假人,手腕轻动,一边讲解一边刺入穴位。
“主穴当取太冲、行间,以平肝潜阳;风池、百会,以清头目。此为治标。”(作者:不用认真网上搜的)
他的动作娴熟至极,下针的模拟动作精准、利落,没有一丝一毫的迟滞与犹豫,仿佛已经演练过千百遍。
“然病根在于肾阴亏虚,水不涵木,故需辅以太溪、复溜,滋阴补肾,此为治本。”
他不仅完美解答了林德仁的问题,甚至还根据可能的兼症,补充了数个辅助穴位,并清晰地解释了其配伍的原理。
每一句话都条理清晰,直指病机核心。
林德仁彻底沉默了。
他呆呆地看着墨寒,嘴唇微微翕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提出的问题,自己当然知道答案,但绝不可能像墨寒这般,在瞬息之间便构建出如此完整、严谨、且面面俱到的治疗方案。
这已经不是考校了,这简直是在听一位大师讲课!
最后的测试,只剩下了号脉。
这才是中医“望闻问切”四诊中的精髓,也是最考验医生功力的一环。
林德仁深吸一口气,缓缓地伸出了自己干瘦的手腕,将其平放在柜台的脉枕上。
墨寒走上前,神情变得前所未有的专注。
他伸出右手,食指、中指、无名指轻轻搭在了林德仁的寸口脉上。
指尖与皮肤接触的瞬间,墨寒微闭双眼。
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下来。
他指尖传来的不再是单纯的脉搏跳动,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生命律动。
沛元诀的内息如同一条无形的溪流,顺着他的指尖,极其轻微、极其温和地探入老人的经脉之中,感受着那细微的气血流转与脏腑盛衰。
一旁的林小柔紧张地捂住了自己的嘴,连大气都不敢喘。
时间仿佛静止了。
片刻之后,墨寒睁开双眼,眼中的清澈更胜往昔。
他收回手,语气平和地说道:
“老先生,您脉象弦细,左关尤甚。”
墨寒的语调平稳,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再寻常不过的事实。
“您近日是否常感头晕目眩,口干咽燥,夜间多梦易醒?”
林德仁的身体猛地一震,那双浑浊的老眼骤然收缩,死死地盯住墨寒。
这些症状,他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害怕孙女知道以后担心自己。
可墨寒仅仅是三指搭脉,前后不过一分钟,便将他的身体不适一语道破。
这已经超出了寻常中医的范畴。
然而,这仅仅是开始。
墨寒的目光平静地移向老人的右侧胸口,继续说道:
“您的右寸脉沉而无力,肺气似有亏虚。”
“想来是年轻之时,右胸曾受过撞击类的旧伤,虽已痊愈,但气血运行至今仍有滞涩,每逢阴雨天,便会隐隐作痛。”
“轰!”
林德仁的脑中如遭雷击,脸上原本残留的一丝怀疑,早已被排山倒海的震惊所取代。
那是他三十多岁时,为了采一株悬在半山腰的珍稀草药,失足从山坡上滚落。
当时他以为自己要死了,幸好被一棵老树挡住,捡回一条命。
可右侧的胸口,却被一块凸起的岩石狠狠撞击,断了好几根肋骨。
在那个缺医少药的年代,他硬是靠着祖上的中医知识治疗,然后躺了几个月才勉强痊愈。
从那以后,每逢天气转阴,或是连绵的雨季,那处旧伤便会针扎般地刺痛,提醒着他那次与死神的擦肩而过。
这个秘密,是他一个人的。
可墨寒还没说完。
“除此之外,您近期思虑过重,心脾劳损,导致气血化生不足。这药铺虽是祖业,但您也该放宽心,颐养天年了。”
(作者:直接说出让对方颐养天年,体现他涉世未深,不会说话。)
最后一句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地敲在了林德仁的心坎上。
他听着墨寒将自己的身体状况说得八九”不离十,甚至比他自己对身体的了解还要透彻.
那份震惊最终化作了无法言喻的惊叹与一丝……敬畏。
他行医数十年,阅人无数,自诩医术在家乡这片小地方也算得上是翘楚。
然而,他从未见过,也从未想过,一个年仅二十岁的年轻人,能拥有如此高深莫测、近乎于“道”的医术!
墨寒的医术,已然超出了他数十年来建立的认知范畴。
看着林德仁惊愕得说不出话的神情,墨寒一直紧绷的嘴角,终于微微向上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
那笑容,如同冬日里的阳光,瞬间驱散了他周身那股清冷气质,让他俊朗的五官显得格外生动而耐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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