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三刻,紫云殿西厢烛火未熄。
风从窗隙钻入,吹得灯焰摇曳不定,映在铜镜上的影子忽长忽短,像是一道被撕裂的灵魂。
虞妩华指尖缓缓滑过镜缘,冰凉的触感顺着指腹蔓延至心口——那不是恐惧,而是久候猎物入网的冷静。
白芷悄然推门而入,发梢微湿,带着夜雨的气息。
她将一张折叠如蝉翼的密笺置于案上,低声:“魏长林动了选秀副册,您的名字……已被换作绿芜。北岭道防滑链已撤,沿途驿站也收了暗令,若走原路,不出十里便是断崖。”
虞妩华没有抬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仿佛听的不过是一场无关紧要的闲话。
可她眸底却燃起幽焰。
前世秋狝,她正是死于那条险峻北岭道——马惊失控,坠下悬崖,尸骨无存。
对外宣称是意外,实则是白月光设计、魏长林执行、帝王默许的一场清洗。
那时她痴心不改,临死前还在雪地里爬行数步,想抓住他龙袍一角,唤一声“陛下”。
可他只冷冷看着,说:“虞氏失德,天谴难免。”
如今,他们竟又故技重施。
她低笑出声,笑声轻软,却透着森寒彻骨的讥诮。
既然你们要我死在山上,那就别怪我把整座山,都变成你们的噩梦。
次日寅正,点卯鼓响。
宫门前列队森严,旌旗猎猎。
随行妃嫔、内侍、禁军皆已就位,唯独不见虞美人身影。
晨雾弥漫,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魏长林立于仪仗末尾,手捻胡须,眼角含笑。
他早已命人散布流言——虞家女天生痴傻,不堪随驾,恐扰圣心。
更暗中调换名录,将她贬为低等宫婢随行,路线直指北岭绝道。
只要她一死,虞家再无嫡女承嗣,军权自然瓦解。
“一个疯女人罢了。”他冷哼,“不必深寻,许是吓破胆躲去冷香园哭娘了。”
话音未落,一名巡逻侍卫踉跄奔来,脸色惨白:“回、回公公!虞美人……虞美人在假山后!披头散发,嘴里一直念叨什么‘仙人说南山口要塌……今日不去,命就没了’!”
人群骤然骚动。
这话说得荒诞不经,可偏偏透着诡异。
北岭道又称南山道,历来山势险恶,近来又逢暴雨,谁敢担保不会山崩?
消息传至御前,萧玦正批阅一封边关急报。
战事吃紧,匈奴骑兵压境,他眉宇紧锁,笔尖顿住,墨迹晕开如血。
可那一句“山崩”二字,却如雷贯耳。
昨夜他又梦到了那个女人——虞将军之妻,曾在他年少囚禁时递过一碗热粥的妇人。
梦中她披甲持剑,浑身浴血,嘶吼着扑向他:“山崩!快带她走!不然你也会悔!”
他还想追问,却被一道孩童的哭喊打断:“爸爸……马蹄声停了……”
那是虞家小女的声音。
陌生的词汇,不合礼制的称呼,却真实得让他心口发闷。
他猛地惊醒,冷汗浸透寝衣,窗外雷声滚滚,宛如天罚。
此刻,东方天际乌云压顶,山雾升腾,与梦中景象分毫不差。
他抬眸,目光沉沉扫向宫门方向。
辰时初,大队被迫滞留。
虞妩华被两名宫人搀扶而来,披发赤足,裙裾沾泥,双目失焦,口中喃喃不休:“火蝴蝶飞不过断喉谷…… 爸爸的马蹄声停了……神说,血染黄沙的人不能回头……”
她手腕上那只青铜缠枝镯泛着诡异青光,触手滚烫,额角冷汗涔涔,整个人像是被某种无形之力攫住魂魄。
萧玦亲自走近。
他本欲冷眼审视这场闹剧,可当目光触及她苍白面容时,心头竟莫名一颤。
这脸庞……为何会与梦中那个跪在冷宫、饮下毒酒的女人如此相似?
就在此时,探马来报——声音颤抖,几乎失语:
“北岭道突发浓雾!巨石滚落!栈道全毁!三名先行宦官……当场殒命!”
全场哗然。
魏长林脸色骤变,急忙上前辩解:“陛下!不过是巧合!山体松动,怎可能因一痴女妄言便……”
“闭嘴。”萧玦冷冷打断,目光如刀剜过他面皮,“你可知,若朕执意前行,此刻已身陷断崖?”
他转身,盯着仍处于恍惚状态的虞妩华,声音低沉却不容置疑:
“传旨——虞氏免罪随驾,赐銮驾偏辇,由沉砚亲自护送。”
圣令一出,四下寂然。
无人敢违。更无人敢质疑——毕竟,北岭道真的塌了。
软轿缓缓抬起,虞妩华垂眸,唇角微不可察地上扬。
她没有睁开眼,却清晰感知到四周投来的震惊、忌惮、畏惧的目光。
尤其是魏长林那道阴鸷视线,如毒蛇般缠绕而来。
很好。
她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神谕也好,疯话也罢,只要能让生死握在我手,谎言也能成谶。
轿帘微动,晨风吹起一角。
她借着缝隙,凝望远处蜿蜒驿道。
雾气尚未散尽,山影如蛰伏巨兽,静待猎物踏入咽喉。
而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一处荒废别院残破的檐角上——那里,似乎有个人影一闪而过。
无需修改
中文译文:
午时,太阳高悬,但云层依旧压得很低,仿佛天地还没从清晨的变故中缓过神来。
改道向南行进的仪仗队缓缓穿行在山间小道上,马蹄声杂乱,还夹杂着士兵沉重的喘息声和车轮碾压碎石的刺耳声响。
虞妩华端坐在软轿中,姿态慵懒得好似睡着了一般,眼睛轻轻闭着,嘴角微微下垂,一副痴傻、不省人事的模样。
只有藏在袖子里的指尖,轻轻摩挲着青铜缠枝镯内侧一道极细的刻痕——那是她前世自尽前,在冷宫铜镜上最后划下的记号。
轿帘的缝隙微微开启,她的目光如蛛丝般悄然铺开,掠过蜿蜒的驿道、茂密的树林和幽深的山谷,最终落在那处荒废别院残破的屋檐角上。
野藤攀附在墙上,破碎的瓦片上覆盖着青苔,看似无人问津,实则是北岭旧驿站唯一留存的避雨之处,更是虞家暗哨曾用过的联络点之一。
如今,它再度“苏醒”了。
她不动声色地眨了眨眼,左眼下一颗极小的泪痣轻轻颤动了一下——这是她和白芷之间的暗语。
下一瞬,队伍稍微停顿了一下,因为前方有落石需要清理。
混乱之际,一个纤弱的身影从树林边快步走了出来,白芷以“迷路的宫女”之名迅速将她带进了院子里。
绿芜。
那个被顶替了选秀身份、原本应该死在北岭断崖的可怜人。
她脸色发青,眼神惊恐,但却紧紧盯着白芷递来的铜扣——一枚不起眼的旧物件,边缘有磨损,中央是交叠的蝶翼,隐约可见火纹。
“记住这个地方。”白芷低声说道,“如果你想活命,明天这个时候,再回到这里。”
绿芜拼命地点头,用牙齿咬住下唇才没哭出声来。
她不明白“蝶火”是什么意思,但她记得这张脸,记得这枚扣子,也记得自己本不该活着。
轿子里,虞妩华缓缓闭上眼睛,心里却泛起冷笑。
魏长林啊魏长林,你机关算尽,以为换掉一个名字就能斩草除根,却不知道蝼蚁最清楚泥土的缝隙。
被抛弃的人,往往最愿意反噬旧主。
今天你把她当作尘土,他日她就会成为插进你喉咙的一根毒刺。
黄昏渐渐来临,山风穿过树林,像鬼在耳边低语般游走。
虞妩华已经在临时行宫的偏殿里休息了,窗户半开着,香炉里的香烟袅袅升起。
她亲手把特制的香丸投入银鹤炉中,灰烬随着烟雾升腾又落下,竟在炉底悄然拼成了一幅残缺的图——北岭哨塔的位置、飞骑令传递的必经节点,以及戌时前后守卫换岗的盲区,都用灰线清晰地勾勒了出来。
她拿起笔蘸了蘸墨,在素绢上写下八个字:“戌时换岗,血印为证。”
字迹还没干,她忽然轻声笑了起来,对着空荡荡的殿室喃喃自语:“魏公公,你说这世上真的有神仙托梦吗?如果没有,为什么陛下昨夜惊醒了三次?如果真有,那你今夜……还敢安心睡觉吗?”
话音刚落,窗外的树影微微动了动,一片枯叶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一个黑衣身影贴着墙退去,脚步轻得像狸猫,但还是没能逃过她敏锐的听力范围。
虞妩华吹灭蜡烛,躺在榻上,眼睛微微睁开。
黑暗中,她静静地听着更漏的滴答声,就像在等待一场无声的审判。
而在远方马厩的深处,一匹御马突然躁动起来,呼吸粗重,铁蹄重重地踏在地上——
仿佛,预感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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