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狝行宫连日阴雨,檐角滴水如断线珠帘,湿冷的风顺着窗缝钻入内殿,吹得烛火摇曳不定。
虞妩华端坐案前,指尖抚过一封封边关急奏,神情温软茫然,仿佛真如传闻中那般痴傻懵懂。
她手中朱笔轻点,似在胡乱圈画,实则每一笔都暗藏玄机——那些看似随意的勾划,正是前世记忆里未来三月内朝局动荡的关键节点。
可就在她翻至刑部呈报的最后一匣文书时,指尖骤然一僵。
夹层之中,一张薄如蝉翼的绝密纸片静静蛰伏,墨迹未干,字字如刀:“查实虞大将军旧部曾于三月前密会北狄使节,驿道通关文书尚存副本。”
她瞳孔微缩,心头猛地一沉。
这本该是三个月后由太子党羽引爆的杀局,用以彻底铲除虞氏残余势力的致命铁证!
为何竟提前现世?
是谁在背后搅动风云?
又或是……她的重生已悄然扰动天机,命运之轮开始偏轨?
寒意自指尖蔓延至脊骨,但她脸上笑意却愈发天真烂漫,还轻轻拍手道:“哎呀,这张纸好有趣,像蝴蝶呢。”说着竟欲将它凑近烛焰。
一旁侍立的掌事女官急忙上前阻拦:“美人不可!此乃刑部密档,需呈御前亲阅!”
虞妩华眨了眨眼,歪头不解:“可它飞到我手里来的呀……是不是老天爷说,要我帮父帅澄清冤屈?”
众人哄笑附和,只当她痴言呓语。
唯有白芷垂眸不动声色,袖中手指悄然掐算时辰。
更衣钟响,虞妩华扶着宫婢缓步走入内室。
门扉合拢刹那,她眼中最后一丝柔光熄灭,冷冽如霜雪覆面。
“传‘灯芯五号’,丙字柒号库,第三格铁匣,今夜必须毁。”她语速极低,字字清晰,“若遇阻,启用‘梨烟’预案。”
白芷颔首,转身离去如影潜踪。
夜半三更,风雨愈急。
一道纤细身影裹着灰布短褐,足踏软底鹿皮靴,悄然掠过偏院回廊。
虞妩华口中含着周仲安特制的熏香药丸,气息仿若夜行狸奴,无声无息靠近刑部档案重地。
丙字柒号库门前,铁锁森然,但她早记下开锁手法——前世谢霜刃亲自督办此案时,在酒后失言吐露机关所在。
咔哒一声,锁扣应声而落。
她伸手探入,指尖触到冰凉铁匣边缘,正欲取出——
梁上忽有轻响。
瓦片微动,一道黑影凌空跃下,稳稳落于廊前,腰悬双刃,眸光如刀。
正是厉昭副使谢霜刃。
“昭阳美人好胆量。”他冷笑,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带刺,“可惜今晚风向不对。你身上的安神香,十里外都闻得见。”
虞妩华缓缓起身,神色未变,甚至唇角微扬,像极了一个误入禁地却不自知的天真女子。
“你说我来偷证据?”她轻声道,从袖中抽出一张黄纸,就着廊灯点燃。
火光腾起,照亮她清丽却冰冷的脸。
“不。”她看着火焰吞噬纸页,一字一顿,“我是来送它走的。”
谢霜刃瞳孔骤缩——那分明是密件誊抄副本!
他猛然扑上,手已按上刀柄,却被远处骤然响起的巡夜铜锣声惊住身形。
两队侍卫举着灯笼由远及近,脚步铿锵,直逼此处。
他怒视虞妩华:“你以为烧了一份就能脱罪?原件还在!明日便会上呈御前!”
虞妩华却不答,只是静静望着他,眼神如看死人。
“谢大人忘了问一句——”她声音轻得几乎融进雨声,“这副本,为何会在我手里?”
谢霜刃呼吸一滞。
与此同时,东侧药房方向忽然飘出熟悉的安神香气,浓烈异常——与她身上如出一辙。
他脸色骤变,终于明白:这是调虎离山,一明一暗,双线并行!
可当他欲追时,虞妩华已退至墙根,身影即将隐入夜色。
就在此刻,一道玄色身影踏雨而来,伞沿低垂,遮住面容。
风雨骤歇了一瞬。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玄色身影踱步而来,踏碎满地雨影。
伞沿低垂,遮住面容,唯有一缕冷香随风飘散——是帝王专用的沉水龙涎,混着夜雨湿气,压得人喘不过气。
萧玦没有看谢霜刃,仿佛他不过是一粒尘埃。
他只淡淡开口,声如寒泉击石:“朕准她进这里,你拦什么?”
谢霜刃浑身一震,双膝本能跪地,额头抵在湿冷青砖上:“臣……不知陛下驾临,惊扰圣驾,罪该万死!”
“罪不罪,轮不到你判。”萧玦终于抬眼,目光掠过那堆尚在燃烧的灰烬,火光在他眸底跳动,像蛰伏的兽。
“退下。”
声音不高,却重若千钧。
巡夜侍卫慌忙收队撤离,连同谢霜刃也被厉昭亲卫强行拖走。
廊下只剩两人,风雨渐歇,唯有残火噼啪作响,映得虞妩华的脸忽明忽暗。
她缓缓跪下,指尖掐入掌心,用疼痛提醒自己保持清醒。
不能乱,不能露怯。
她是昭阳美人,痴傻天真、不识政事,哪怕此刻心如擂鼓,也必须低眉顺眼,如一朵被风吹折的花。
“奴婢……只是不想陛下将来后悔。”她声音微颤,像是怕极了,又像是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执拗。
萧玦静立良久,檐下雨滴顺着伞骨滑落,一滴一滴砸在阶前,如同更漏计时,敲打人心。
忽然,他伸手托起她下巴,动作不容抗拒。
指腹滚烫,碾过她冰凉的肌肤,迫使她迎上他的视线。
那一瞬,虞妩华几乎窒息。
他的眼神深不见底,像暴风雨前的海面,平静之下暗流汹涌。
不是怒,不是疑,而是一种近乎残忍的洞察,仿佛早已看穿她所有伪装,正等着她崩塌第一块面具。
“虞妩华。”他低声唤她名字,像是确认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你要是恨我,就别用这种眼神看我。”
她心头剧震。
那是前世临死前,他在冷宫门口说的最后一句话。
那时她满身血污,蜷缩于枯草之中,望着他披着明黄袍服走来,眼中无悲无喜。
她以为他会有一丝动摇,可他说:“你若真怨朕,便不该含情望朕最后一眼。”
原来……他记得。
可这一世,她从未对他动情,何来“含情”?
她分明藏得极深,演得极真,为何总在他面前,露出破绽?
她垂下眼睫,掩去眸中惊涛:“奴婢不懂陛下在说什么……奴婢只是个傻子。”
他轻笑一声,松开手,转身离去,只留下一句飘散在风里的低语:“傻也好,聪明也罢,从今往后,你的命,朕收了。”
回程马车上,烛影摇红,帘幕低垂。
车内熏香袅袅,却是压抑得令人窒息的沉默。
虞妩华靠坐在角落,努力平复呼吸,却在下一瞬,骤然僵住——
一只滚烫的手握住了她的。
萧玦就坐在对面,玄衣未解,目光幽深如渊。
他没有看她,只是轻轻摩挲她指尖,似在试探温度,又似在确认某种存在。
“你说,我要是放了你爹,会不会被人说妇人之仁?”他问,语气平淡,却重若雷霆。
虞妩华喉间发涩,指尖轻抖。
她在赌,在测,在揣度这尊铁血帝王的心意究竟偏向何方。
是真心庇护?
还是另有所图?
抑或……这只是他对权势掌控的一场游戏?
她不敢答,也不能答错。
片刻后,她才极轻地道:“奴婢觉得……陛下心里早有答案。”
话音落下,车内仿佛凝滞了一瞬。
烛火猛地一跳,映出他侧脸轮廓——紧绷的下颌线微微松弛,眼底似有冰川裂开细纹,透出一丝几不可察的松动。
而当她终于回到寝阁,独坐灯前,心跳仍未平复。
窗外夜色如墨,屋内寂静无声。
她抚上心口,想压下那阵莫名翻涌的情绪——
却在触及胸口刹那,猛然怔住。
那里竟泛起一阵温热涟漪,如同血脉深处有谁轻轻呼唤。
耳边倏然响起缥缈低语,似梦非梦,似幻非幻:
“这一次,别逃。”
她惊恐捂嘴,几乎跌倒在地。
蜡封经卷自案头滑落,“砰”然坠地,封印裂开一线,隐约可见其上绘着诡异符文,与她前世所见的任何典籍都不相同。
这不是记忆,也不是预知……
这是谁在对她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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